「你——」
白裕承出聲喊了一句,心慌意亂到不知要說些什麼,只知道自己還不想讓她走。
易青青等待著,在身後又陷入沉默時,她拉開大門,跨出門檻——
「你也一樣,好好照顧自己。」
白裕承的聲音悠悠地傳到她的耳裡。
易青青點頭,淚水隨之滑下眼眶。
門,被輕輕地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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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十天了。
白裕承坐在辦公室窗邊,嘴裡叼著箊,看著高樓下馬路間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走後,天沒坍,地沒塌,他的身體已恢復健康。新來的高秘書,也將公事打理得十分上軌道。
一切都很好!
白裕承長長地吸了口煙,突然低頭沈笑了起來。
易青青走後,他最大的改變就是從一天數根煙,變成了一天一包煙吧。
他譏諷地抿起唇角,卻倏地捻熄了香煙——任何人事物,都不該變成他依賴的工具。
抬起腕表一看——
六點了。
一會兒後,高秘書便會替他拿便當進來。便當也將會是他慣吃的清爽口味,但他已經可以預期,這又將是一頓食之無味的晚餐了。
易青青曾陪他吃過一年的晚餐,她從來就不多話,只會偶爾跟他聊聊最近天氣及客戶的情形,有時候也會唸唸報紙給他聽。或者,不時還要提醒他吃飯要細嚼慢咽這回事吧!
白裕承緊閉上眼,真的非常不願意再去想起她了。
對他而言,這種多想無益,又讓人心痛的事,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可他竟——無能為力!
這幾日,靠著醫生給的肌肉鬆弛劑,他睡得還不錯。但醒來後,總會有一段時間的惘然,好像身體裡的某部分被人掏空了一樣。
每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卻想不出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也提不起勁來催促自己。
十五歲,考上一流高中之後,他便一直在為自己的人生設定目標。三十歲開了第一間店,三十五歲擁有了亞洲連鎖店。
之後,遇見了易青青。
她並不在他未來奮鬥的目標裡,但她卻讓他的努力有了意義。每一季營業額上揚時,她的一笑,便是他最大的鼓勵。
這樣的他,怎麼能娶成莉萍?白裕承看著路燈一盞盞地亮起,他雙唇愈抿愈緊。
上星期,他和成莉萍的父親見了兩次面。當對方強烈地釋放出,希望他和成莉萍能夠早點訂婚的訊息時,他其實並不意外。
他白手起家、年輕又事業有成,加上沒有家族包袱,任何一個需要新血加入、又養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獨生女的聰明企業家父親,都會希望擁有他這種女婿。
最讓他意外的事,是他的——
猶豫。
他竟佯裝聽不懂對方的話中涵義,繼續暢談著事業、市場與成莉萍這陣子的走台步訓練。
機會就在眼前了,他怎麼會視若無睹呢?易青青都祝福他和成莉萍了,他又哪來的該死罪惡感呢?
白裕承咬緊牙關,又燃起了一根香煙。
叩、叩——
大門被敲了兩下。
白裕承驀地回頭看向大門,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心情卻即刻從天堂落到了地獄。
他還在期待什麼呢?易青青已經不會再從那扇門走進來了。
「進來。」白裕承冷聲說道。
「總裁,這是您的晚餐。」這秘書推門而入,在桌几邊放上一個托盤。
「嗯。」白裕承點頭,手一揮,高秘書馬上退了出去。
他再度捻熄香煙,走到桌几邊,拿起果汁一飲而盡。
果汁要在十五分鐘內喝完,否則營養成分都跑光了。易青青的叮嚀在腦子裡轉了一圈。
和她在一起這一年來所養成的習慣,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制約了他的心情、行為。
白裕承打開餐盒,裡頭裝了他喜歡的南瓜米粉,一份清爽的竹筍沙拉、一盤青菜,還有一大盤色彩繽紛的水果。
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高秘書在餐盒邊擺了雙免洗筷。
易青青知道他痛恨免洗筷上頭刺鼻的雙氧水味道,而且她向來也比誰都注意他的健康,總會為他準備一雙普通筷子。
這陣子,他賭氣似沒有交代高秘書去幫他找來一雙筷子,因為他想藉著這樣的不適應,提醒自己適應易青青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否則不會在她來就任之前,每半年便要換一個秘書。但這一回,高秘書在她的協助之下,竟能隻身應付他十日,而沒讓他真正發上脾氣。
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高秘書,而是易青青——她待他太好,就連離開了也忍不住要將他的一切安排得妥妥貼貼。
一股衝動讓白裕承拿起電話,他看著桌上的飯盒,低聲問道:「高秘書,易青青開了多少天的菜單給你?」
「兩個月吧。」
「嗯。」白裕承掛斷電話,頹下雙肩,茫然地望著餐盒。
她認為他只需兩個月,就可以完全適應沒有她的生活嗎?
她對他用心至此,但他又對她做了什麼呢?
這一刻,他極端地佩服易青青,卻也極度地想念她。
認識以來,他從來不曾這麼久沒見到她。出國超過五天,他一定會帶著她隨行,表面上是因為她是個好秘書。
但,實際上呢?
不就是捨不得和她分開太久嗎?
白裕承雙手抱頭,煩躁地打亂了名師設計的髮型。
他要見她!他想見她!
否則他會瘋掉!
他不會打擾她的生活,但他很需要看看她,知道她如今在做什麼。他真的只要再看她一眼就好了。真的!
「把易青青的住址給我,不許打電話問她。」白裕承再次撥了電話給高秘書,然後心急難耐地在屋內踱起步來。
鈐……
當電話才響起一聲,他便衝到電話邊,飛快抄下住址,轉身就要往外走人。
可桌上的餐盒突然扣住他的視線。
她整天耳提面命的,不就是希望他的身體健康嗎?
白裕承瞪著餐盒足足一分鐘後,他強迫自己坐回沙發上,專心但仔細地咀嚼,將餐盒裡的食物全都吞進了肚子裡。
隨著肚子被填飽了,心似乎也溫暖了一些,他陰霾了數日的唇邊,總算也出現了一絲笑意。
待會兒便可以看到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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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裕承不想浪費時間找路,也不想讓司機對於他的舉動有任何多餘揣測。於是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跳上了計程車。
「不用找了。」
在度秒如年的等待中,白裕承付了錢,跳下計程車,快步走到易青青所住的大樓之前。
接下來該怎麼辦?
白裕承看著門牌號碼,突然間呆若木雞了。
難道就傻站在這裡,等著她出門嗎?萬一她根本不在家,或者是出國了,那他豈不是要在這裡站到天荒地老嗎?
他的時間是拿來和金錢賽跑的,從沒幹過等人這種傻事。
白裕承拿起手機,想撥給她,卻又在下一秒,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這通電話不能撥,因為他沒有資格再打擾她的生活了。
白裕承皺起眉,瞪著大樓的門廊足足十分鐘,卻還是只能束手無策站在原地。
此時,一群穿得喜氣洋洋的婦人,從大樓裡走出來,陣陣震耳欲聾的吱喳說話聲,讓白裕承原就陷入谷底的心情更加惡劣。
他抬眸惡狠狠地看了她們一眼,大嬸團沒瞧見他,繼續歡天喜地地開講中。
「易伯倫可高興了,六十歲之前總算嫁了個女兒了。」大嬸之一說道。
白裕承不想聽她們的對話,卻沒法子阻擋她們的大嗓門侵略他的耳朵。他後退了一步,可仍然什麼也避不開。
「青青今天可漂亮了,你看看她那樣子,跟她媽媽年輕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白裕承一僵,目光倏地瞪向大嬸團。
「對啊!對啊!咱們青青就適合那種典雅的禮服。你們瞧見她耳朵上那對粉紅色珍珠子嗎?那大小、色澤沒話說,少說也要五、六萬吧!易伯倫這回嫁女兒,可真是大手筆啊。」
白裕承的目光看著那個塗了大紅口紅的大嬸嘴巴一張一合,腦子裡運作卻突然嘎吱作響了起來。
那對粉色珍珠是他們到日本出差時,他覺得適合易青青,親自為她戴上的。之後,每回的重要婚宴場合,她總是戴著它。
「好了,別聊了,再遲下去,就來不及去喝喜酒呢!」大嬸們前呼後擁地上了車。
白裕承毫不猶豫地也叫了輛計程車。
「緊緊跟著前面那輛車。」他對司機說道,一顆心狂跳著。
他緊盯著前方大嬸團的車子,頭在昏,手心在冒汗。
才十天,她不可能就嫁給別人了,這不是她的作風!
但是,如果她因為想對他徹底死心,而選擇了嫁人與他徹底劃清關係,這也是不無可能之事啊。
一陣寒意竄過白裕承的背脊,他閉上眼睛,生平第一次向老天爺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