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他眼眸半睜,雙眼泛著血絲。
「你發燒了,我打電話給司機。」易青青一手握住他的手掌,一手已經抓起電話,飛快要司機到樓下待命。
「我的喉嚨很痛。」他雙眼滿是紅絲,嘴唇亦呈現異常的鮮紅。
易青青很快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讓他喝完。
「現在幾點?」他斜倚著沙發,甚至沒有力氣爬起身,也仍然緊閉著眼。
「十點了。」
「我得起來。」他嘴裡說道,勉強張開眼,呼吸裡有著沉重的雜音。
「中午的飯局和下午的會議,還有巡視工廠的行程,我待會兒幫你全都挪到明天。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你總不想小病轉大病,讓事情更加處理不完吧。」易青青揣測到他的心思,一手彎到他腋下,用盡力氣將他扶正坐好。「所以,我們得先去看醫生,好嗎?」
白裕承咬緊牙根,勉強自己倚著她站了起來。
「頭好痛。」他說,高大身軀暈眩了一下。
「因為你發燒了。」
「我昨天頭痛,以為是睡眠不足。但是,我找不到頭痛藥……」
「你怎麼不打電……」易青青的話卡在喉嚨,咬住了唇。
白裕承默默望她一眼,慢慢地往門口走,而她也不便再多問了。
他們分手了,所以白裕承不該在晚上打電話給易青青,而「LEON」的總裁也不該為了頭痛藥打電話給秘書。
易青青一甩頭,拿過他的外套跑到他身邊,披上他的肩膀。
「你之前對我太好,幾乎把我慣成生活低能兒了。」他拉好外套,一手搗額,嗄聲說道。
「或者,我也有些私心,我總是照顧得太多,想讓自己變得特別……」易青青微微一聳肩,淡然地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兩人對望了一眼,心裡都有千言萬語,卻又全都找不到適合時機說出口,只得全都默默地再吞回心裡。
「走吧,我陪你去看醫生。」易青青說。
「怎麼不讓新秘書陪我去了?」他濃眉一擰,不無訝異地看著她。
「無所謂,我再陪你,也不過就只有這星期了。」她說完,嘴裡覺得苦苦的,鼻尖卻酸酸的。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還能陪我多久嗎?」白裕承低聲笑了起來,先她一步打開了房門。「反正,沒有人會永遠待在我身邊的。」
第七章
誰都沒料到白裕承這陣高燒,一燒就是好幾天。
白裕承原本是打算在看完醫生的隔日,便要回到公司上班,偏偏醫生根本不許他出院,硬是押著他在醫院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白裕承因為放心不下公事,不顧易青青阻止,硬撐著發燒的身子到公司。沒想到,他又在辦公室高燒不退,昏沉腦子也讓他沒法子處理公事,他大發雷霆,把所有入目之人事物全都痛罵了一回。
是易青青看不下去,好說歹說,說了一堆,才總算把他勸回了家裡辦外。
即便前提是白裕承要她成為他的家裡與辦公室的橋樑,她也無所謂了,只要確定他不把身子給搞壞,她願意稍微妥協一些。
這一日,是星期五下午三點,也是易青青擔任總裁秘書的最後一天。
她從白裕承家中廚房裡端出一碗湯及一小塊香料麵包,走進書房裡。
「休息一下吧。」她柔聲說道,將托盤放在辦公桌上。
「嗯。」白裕承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繼續默記著幾間成衣工廠的比價,他習慣將各家產能及營利記在腦裡。
「該休息了。」她很堅持地又重複了一遍。
白裕承抿了下唇,雖是一臉不悅,卻還是將手邊的文件擱到了一旁。
他端過熱湯,很快地喝完。
拿起麵包,也很快地想立刻吃完。
「吃慢一些,醫生說過,你胃液逆流的毛病,如果不從生活作息做調整,是沒法子根治的。你總不想一直不舒服吧——」她忍不住叮嚀道。
「嗯。」白裕承皺起眉,明顯不想談這個話題,卻還是放緩了進食速度。而吃完了東西之後,也記得放下公事起身走動,外加幾個深呼吸,好讓血液能確實在胃部流動消化著。
易青青見狀,這才放心地收起盤子,走出書房。
她能感覺到身後,他那兩道目光正炯炯地望著她。
她相信如果她回頭,一定會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因為這幾天,他總是用一雙灼熱的眼旁觀她的一切,但卻未曾對她做出任何逾矩舉動。
她知道驕傲如他,不會再做出挽回的動作。
倒是她對他,益發地放心不下了。
這回陪他到醫院去,才發現他這個工作狂的病史驚人,胃液逆流、自律神經失調、失眠耳鳴,任何與工作壓力有關的毛病,他一樣也沒少。
人不是鐵打的,偏偏他老自以為是鋼鐵之身。以後少了她在一旁耳提面命,他這個工作狂的身子怎麼可能不出狀況呢……
易青青走進廚房,歎了口氣,決定回去整理一份對他身體有益的食譜,傳給高秘書。
她洗好碗,正啟動烘碗機時,聽見他步入客廳的聲響。
她看了一眼他高瘦的背影,倏地一陣心疼——心疼他孤單一人。
這些天,他夜裡四個小時該吃一次藥,可他睡得沈,沒人喚他,總是要咳到她早上來開門叫人,才會再吃藥。家裡沒吃的,他又病得連煮個水餃這樣的簡單動作都沒力氣,所以,她熬了些粥放在冰箱,只要他餓了,就可以用微波爐熱來吃。
這些天來,她到他家的次數,竟比以前交往時還來得密集許多。
原本她想打電話叫成莉萍來,但他只是冷冷地扔了一句——
「她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了,你少給我惹麻煩。」
可是,他不給成莉萍機會,成莉萍又怎麼學得會照顧他呢?易青青咬著唇,決定再和白裕承談談這事。
畢竟,她今天便要離開了啊。
鈴鈴鈴……
客廳桌上,白裕承的手機響起,易青青探身看了一眼——
白裕承站在窗前,瞄了手機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後,逕自從窗台上拿起香煙燃了一根,叼在嘴裡。
大老闆有令,易青青只好小跑步地走到客廳裡,接起電話。
「喂。」易青青有禮地開口,電話那頭已落下了一串嬌滴滴的句子。
「喂,易小姐嗎?我是成莉萍,叫他來聽電話,好不好?如果他還在睡覺,就說……」
「請稍候一下。」易青青按下保留鍵,以嘴形向白裕承說道:「成莉萍打來的電話。」
「說我還在睡覺。」他吐了一口煙霧,仍然頭也不回。
「她說待會兒想過來探望你。」
「說我交代過,我如果病好了,再找她吃飯。」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聲音已開始不耐煩。
「她說她父親下個月會到香港。」她盡可能地讓語氣聽來平靜無波,臉色卻還是不免有些蒼白。
「說我——」會和她一塊去。白裕承驀地抬頭看著易青青,一句話梗在喉嚨裡,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她不是不悲傷,她只是盡量淡化處理了,面對這樣一聲不吭的溫柔與委屈,要他如何再說得出傷人的話呢?
「說我在睡覺,其他的事等我醒來再說。」他霍地別開頭,粗聲說道。
易青青揪著眉,接起電話,委婉地向成莉萍解釋一番後,掛斷了電話。
「成小姐是個好女孩。」易青青朝他走近一步,淡淡地說道:「你既然已做出選擇,那就別再讓任何人傷心了。」
「就一個服飾集團的獨生女而言,她個性確實不差。」他只願意回應她前半部的話。
「希望你們幸福。」她輕聲說道。
「我會成功的。」白裕承看著她的眼,堅定地說道,喉結卻不自覺地隨著內心激動情緒而起伏著。
「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成功的。」
白裕承心頭一緊,他的身子驀然一震,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是啊,他還不夠成功嗎?為什麼還要靠著裙帶關係,再將自己推向金字塔尖端呢?他如今汲汲營營於更大的事業目標,又是為了什麼呢?
白裕承的雙眼茫然了。
易青青別開眼,有些懊惱自己釋放了太多的情緒。
現在,誰都不該再干擾誰了。
「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後一天,我還要回公司去整理一些東西,所以,我先離開了。」易青青輕聲說完,走到玄關邊,拿起了她外套、皮包。
白裕承呆了,他木然地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他連呼吸都屏住了,恍若這樣就能夠改變些什麼似的。
室內安靜地像一張照片,只有他指間裊裊白色煙霧,證明了時間其實仍然繼續在走。
「嗯。」良久後,他說了句話。
「你好好照顧自己。」她彎身穿鞋,不敢再看他,因為眼淚已經在咽喉裡威脅地想往上衝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嗄聲說道,目光癡癡地停在她纖弱身子上。
胸腔裡有一股巨大的聲音,嘶吼叫囂著要她別走!
「我知道,只是老習慣難改嘛。」她起身,一聳肩,手碰上了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