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邊磚屋前也有幾名沉著臉,神色陰晴不定看著樊芷瑜的男男女女,他們都是因為她爹而家破人亡,不得不困居在這裡度日的人。
重生一次,她知道大約半個月後她會出事,這裡會有更多人因她死掉。
想到這裡,樊芷瑜的心一緊。若非第一次到這裡,發現這似曾相識的大雜院,見到前世騙她上當遭擄的聶老婆婆,又發現幾道帶著強烈恨意的眼神,她差點忘了自己前世被擄一事。
所以,她慇勤的過來釋放善意,祈求上蒼,盼前世發生的殺戮不會再發生,她爹手上不再沾染更多血腥。
思緒百轉間,她定定的看著當日求助自己的年輕婦人,「婧娘,我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我是真心想替他贖罪。」
「可是那些人的恨太深了,小姐做再多怕也是無濟於事。」靖娘說。
樊芷瑜知道自己能改變的有限,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不努力,就看著大宅院的這些人因自己而喪命。
然而,一旁的紀香跟蘇玉在對上那些含恨或厭惡的目光,卻是頭皮發麻啊,不懂主子怎會如此勇氣可嘉,不讓人將支援物資送來就好,一定要親自過來一趟。「小姐,我們走了,好不好?」
「是啊,小姐別忘了,梁家三兄妹要到府一聚的事。」
紀香跟蘇玉拚命低聲請求,提醒她前兩日南越侯府送來帖子的事。
這事兒樊芷瑜還真忙忘了,她點點頭,看著憂心忡忡的靖娘道:「那我先回去,兩天後我再過來——」
「不,請別再過來了,我怕小姐會出事。」
靖娘是真的擔心,她已經聽到大雜院裡有人提到要怎麼利用樊芷瑜來抓樊秉寬那狗官,又要怎麼將他千刀萬剮,她怕到時他們也不會放過這美麗善良的好姑娘。「靖娘請放心,我身邊有很多人暗中保護著,不會有事。」她出聲安撫。
前世她鮮少外出,那一日是到廟裡祈福,才讓一名老婦——如今知道,就是大雜院的聶老婆婆請她幫忙,她才落單出事。這一世她已有防備,應該沒事的。
當她帶著丫鬟乘坐馬車離開後,靖娘回過頭,就見到杜漢帶著幾名特別仇視樊芷瑜的男女往另一邊的院子走去。
她咬著下唇,想了想還是追了過去。
***
晌午過後,下了一場滂沱大雨。
京城窄巷,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內,夏天擎與何定羲面對面坐著,看著室內的簡單傢俱,再想到整個院子只有一名小廝伺候,夏天擎腦中響起何定羲曾說過的話,「我這地方,連小偷都不屑進來。」
思緒間,他再看著何定羲斯文中又帶著剛毅的俊顏,神態自在,這段日子自己與他來往愈密切就愈欣賞他,能不受權勢金錢誘惑,專注做自己堅持的事,還有他的豁達——死不過是一口氣沒了而已,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夏大人再看下去,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愛上我了。」何定羲喝了口茶後,挑眉笑道。
夏天擎臉色微微一僵,「我只是在思考。」
何定羲笑著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漸漸停歇的春雨,「既是如此,夏大人可以走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敢問天擎請求的事,可在其中?」他話中有話。
何定羲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他亦話中有話的笑著回答,「待有一日,夏大人敢犯顏苦諫某人,何某願意考慮。」
夏天擎淡淡一笑,順了主人意拱手告辭,一出廳堂,守在外頭的齊江立即上前為主子披上披風。
他蹙眉,「齊江……」
「少爺這陣子晚睡,每天還有忙不完的事,連練功時間都沒了,萬一染了風寒要怎麼處理那麼多的事?這外頭真的涼。」齊江是笨,但他護主,瞧主子每天都來這破房子耗了不少時間,雖然他不知道主子要這個全京城百姓都讚不絕口的何大人做什麼,但他知道何大人肯定是不肯幫忙,主子才天天將大好光陰往這裡浪費。
外頭的確涼了點,尤其下了場雨,空氣更顯清冷,夏天擎也知道齊江的個性與老媽子無異,也只是關心,他繫好披風帶子,再步出這間連前院都看不到半株花草的宅院,乘上轎子回到三條街遠的樊府。
甫下轎,就見到大門前有一輛陌生的豪華馬車,他從容步入府內,管事就迎向前稟報,家裡來了客人,是南越侯府的梁家三兄妹,小姐已經讓他們備了茶點,一行人就在花園中庭,已待上兩個時辰了。
夏天擎明白地點頭,往中庭而去,齊江也連忙跟上。
庭圜內花團錦簇,亭台樓閣、曲橋池塘,即使天空仍灰濛濛的,這造景豪奢的院落仍舊美得吸睛,而亭台內的客人顯然正要離開,——步下石階。
「天擎哥哥回來了,嗯……我邀請南越侯府的世子跟兩位小姐來府中,謝謝他們曾幫我,那個……我忘了跟你說是……因為天擎哥哥很忙,所以……」
樊芷瑜有些語無倫次,她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此刻複雜的心情,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梁芝芝、梁千千姊妹。
兩姊妹的目光也落在夏天擎身上,他龍眉鳳目,鼻若懸膽,加上身上那股爾雅的氣質,就是個令人傾心的美男子。但外人不知,她們跟他也算熟識,「夏哥哥」也喊了好幾年,只是他有個人人唾棄又畏懼的養父,因此在外她們並不會這樣喊他。
夏天擎的目光迅速掠過兩姊妹後,落在站在樊芷瑜身邊的梁袓睿身上,「好久不見,梁公子。」
梁袓睿相貌不凡,一襲墨黑窄袖袍服,神態自在,身上散發著雋雅氣息,一聽他過於生疏的「梁公子」三字,挑眉微笑,「是很久不見呀,『夏公子』。」
「夏哥哥你不公平,我跟二姊也同樣好久不見,你卻沒說。」梁千千不平的出言抗議。
梁芝芝直接瞪她一眼,「大哥跟夏哥哥是同門師兄弟,交情與我們豈能相提並論,你嚷什麼?」
樊芷瑜詫異的看向梁袓睿,「怎麼,剛剛聊那麼久都沒聽你們說……」
「我們三兄妹在仁文堂幫你一事,在京城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事,依你跟『天擎哥哥』好事將近的關係來說,應當也有跟他提吧?」
他看樊芷瑜尷尬的紅了臉,以為她是不好意思,這心就怪悶的,不怎麼舒服,但他還是繼續說道:「可剛剛聊天,我發現『夏公子』顯然沒提到我這同門習武的師弟,既然沒提,我怎麼好意思自己提?」
「我爹希望芷瑜生活富足簡單,他不提外面的事,我自然也不提。」夏天擎說,對他刻意調侃稱謂一事並不在乎。
「如此說來,樊姑娘也不知道夏哥哥每一年在我爹生日時都到府中祝壽,與我們三兄妹相當熟悉嘍?」梁千千笑得好不開心,還親密的走到夏天擎身邊挽著他的手道:「他也算看著我長大的。」
不舒服!齊江皺眉,紀香跟蘇玉更是瞪著她勾著自家少爺的手。
樊芷瑜腦袋有些混沌,她忍不住再看向梁芝芝,她卻一臉無奈的朝她搖搖頭,眼裡沒有半點妒意。難道,她並不喜歡天擎哥哥?不可能,前世兩人含情脈脈,她張揚得意的笑臉就看著她,一手捧著微凸的孕肚——一想到這裡,她臉色陡地一白,身體微顫了一下。
夏天擎立即抽掉梁千千的手走上前,解下自己身上的織錦披風為她披上,再打個結,「尚未入夏,你身子骨又不好,怎麼不多穿件衣裳?」
她呆呆的看著他,他不是不曾做過這樣的事,但那是前世的事,太遙遠了。她以為她會忘了他的,但兩人相距咫尺,披風上還有他的溫度、屬於他的淡淡沉香,被這樣的氣息包圍著,她眼眶不禁發熱,一顆心揪得緊,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飛快低頭,忍住淚水後退一步,旋即解開披風,再抬頭勉強擠出笑容,指著旁邊的一對姊妹花,「天擎哥哥不知道我已沒過去那般嬌弱,倒是兩位梁家姑娘穿得也單薄,她們跟梁大哥還要到另一個地方,還是……」
她話說了一半,就將披風還給夏天擎,目光再落在梁芝芝身上。
梁芝芝一臉莫名其妙,倒是她妹妹一臉羞澀的走近夏天擎,軟軟嗲嗲的說:「夏哥哥,千千剛剛就在懊惱穿得太少,這會兒還真的有些涼。怎麼都要入夏了,天氣還這麼凍啊。」
夏天擎蹙眉,看著眼前這張巧笑倩兮的嬌艷麗顏,目光再迅速掃向樊芷瑜那張素淨卻更為出色的容顏,微瞇起眼,只見她忐忑的轉頭朝向另一邊,他極為緩慢的收回目光。
「夏哥哥?」等不到他動作,梁千千臉色有些難看。
夏天擎抿緊薄唇,想著來者是客,何況只是件披風,但為何心裡就是不痛快,他將披風往前一遞,「穿上吧。」
梁千千一愣,她想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