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心的話,打痛了她的心。
「他沒有出面,是人之常情。」意濃淡淡地說,從外表,看不出她內心起伏的情緒。
芸心看出意濃並非真的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芸心急切地搖頭。「一切,都是因為我沒有早一點告訴你實情!」
「實情?」
芸心用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張開眼,對意濃坦白。「貝勒爺雖娶我為妻,我名義雖為貝勒爺的福晉,但是,我與貝勒爺卻實在並不是夫妻!」
「你在說什麼,芸心?你明白你自己現在正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明白!」芸心鼓足勇氣,說出事實:「我知道這很不尋常,但你一定要耐心聽我說……我與貝勒爺雖有夫妻之名,然則我倆並無夫妻之實。」
意濃愕然。「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她遲疑地問。
「貝勒爺是為我與瑞陽,所以才娶我為妻!」
意濃沉默著,她感到,芸心即將告訴她一件驚人的秘密……
「對,你一定已經猜到了什麼。」說出事實,芸心反而平靜下來。「我與瑞陽,我們是相愛的,雖然我們都是女子,但是我們的感情就像尋常夫妻一樣,並不是姐妹之間的情誼。」
芸心的坦白,反而令意濃陷入疑慮。於是她仍舊保持沉默,等待著芸心把事情解釋得更清楚。
芸心繼續往下說:「當然,我與瑞陽都很清楚,這樣的感情絕不可能見容於世,因此,我們只能隱瞞這段不能見光的感情,很自然地,我的家人、朋友當然也全都不知情。但是,等到了我該出閣的歲數,阿瑪便開始為我物色對象,我的恐懼也開始越來越深!可你知道嗎?除了瑞陽我誰也不嫁,而瑞陽與我的心意,也是一樣的!可我阿瑪逼著我嫁,那時要不是貝勒爺伸出了援手,主動上門來提親,恐怕我與瑞陽,我們兩人就要以死殉情了!」
靜心聽完芸心的話,意濃真的很驚訝!
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她沉聲問芸心。
「瑞陽本來與我約好,要一同私奔,我們都同意,在殉情之前至少應該試一試這樣的可能,如果能夠成功,那麼,我們就不一定要死,我們可以一起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對外以姐妹相稱,共度一生一世。」
「但是你們沒有成功?」
「對,」芸心歎了一聲。「貝勒爺太聰明了。他早已看出不對勁,瑞陽藏起的包袱還沒有完全收拾妥,就已經被他搜出來,當夜貝勒爺與她深談,便知道了此事。」
「他決定幫你們?」
芸心點頭。「你也想不到吧?」
意濃垂下眼,因為這過度驚人的「事實」而呼吸急促起來……
她確實想不到,婁陽是這樣一個男人。
所以,傳言芸心不能生養、不能延嗣,其實只因為所嫁的人,並非婁陽,而是瑞陽格格。
「貝勒爺為了我與瑞陽,因此無法名正言順地娶妻!他這是代妹娶妻!世上哪裡能聽到這樣的事情,就算有,一般男子恐怕也做不到,千古以來,恐怕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聽完芸心的話,意濃沒有反應。
「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芸心說。
過了許久,意濃才喃喃問:「他為什麼願意這樣做?」
「因為,他非常地疼愛他的妹妹,非常地保護他的家人。」芸心紅了眼眶。
意濃的淚水,早已經掉下來。
她流下的淚水究竟是為了這不能見容於世、卻生死不渝的愛情,還是因為她終於明白,她所嫁的夫君是如此真情至性的男人……意濃也已經分不清楚。
她的心已經那麼痛楚,以至於她已經不能再思考,她的淚水是為了什麼而掉下。
芸心繼續往下說:「他既然知道了瑞陽與我的決心,他就已經明白,如果他不這麼做,他不僅將失去這個妹妹,這個家也會因此天翻地覆,永遠蒙上不名譽的污點!」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為了他的妹妹、為了他的家人,所以他很快地就決定選擇犧牲自己的婚姻,來成全我與瑞陽。然後,再由我與他一起來保護瑞陽,因為在名義上我們是瑞陽的兄嫂,只要我們一直阻攔,王爺與老福晉,就很難為瑞陽擇親……可你知道嗎?自從嫁進王府後,雖然我已經得到了保護,但我的良心卻一直過意不去,我一直覺得虧欠他!因為他將永遠不能給他所喜歡的女人,一個真正的名分、一個有利的地位!而這個女人卻又偏偏是你,意濃,你是這麼的特別、這麼的有靈氣,你怎能忍受做一名妾室?怎麼能忍受被冠上搶奪別人丈夫的罪名?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可是我卻什麼都沒有說,我真是該死……」芸心低聲啜泣起來。
芸心的低泣聲喚醒了失神的意濃。
淡淡地吐出一口氣,她勉強露出笑容。「不,」她安慰芸心。「這不是你的錯,其實,這樁婚姻會如何收場,早就已經注定了。」
芸心抬頭凝望意濃,不能明白意濃的意思。
意濃指的是,她因為傷重不能受孕之事,芸心當然不明白。
但是她並未對芸心解釋。
「不,」芸心還抱著希望。「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貝勒爺要求皇太后指婚,代表他對你有情,倘若他開口求情,也許老福晉會心軟,也許不會要求貝勒爺再另娶妾室——」
「你我都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意濃打斷芸心天真的想望。
芸心臉色蒼白。
「就算真的如此,你想,往後在王府裡,我還能安心住下來嗎?」她笑著,柔聲問芸心。
芸心啞口無言。
「別再為我擔心了。」她已擦乾眼淚。「在我心底,早已經為了這個時刻,做好了心理的準備了。」
「可是……」
「這也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責怪自己。我說過,這樁婚姻會如何收場,早就已經注定了。」
「但是,你不會因此看輕我嗎?」雙手壓著胸口,芸心屏息地問:「我與瑞陽的感情,畢竟不能為世人所認同,現在你知道了,你會因此看輕我嗎?」她再問一遍。
「你回去吧!」意濃告訴芸心:「千萬不要再輕易流淚,因為眼淚是珍貴的,過多的眼淚還會傷身。你應該要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好好珍重自己的身體。」
聽到這番話,芸心再也忍不住了:「意濃,你為什麼是這樣的女子?為什麼這樣的你,不能得到幸福?」她還是流淚了。
她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意濃實情。
「回去吧,不要再哭哭啼啼了,把眼睛都哭腫,這樣多難看?」意濃不再說什麼,只是笑著這麼勸慰著她。
等她終於將芸心勸離屋內,意濃的心,便開始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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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冀望殷切的妾室,竟然不能生育。
此事非同小可,因為意濃乃是以格格的身份為妾,又因為皇太后指婚,才得以嫁進元王府。
老福晉已準備進宮,與皇太后商議此事。
因為意濃的身份特殊,此時倘若貿然為婁陽再娶一妾,恐怕無法對貝子府交代,也對皇太后不敬!也許該將意濃送回貝子府,再讓婁陽另行娶妾,較為妥當。
送回貝子府的意思,大概就等同於「休妾」了。
在老福晉進宮之前,她先將此事告知婁陽。
「額娘相信一名大夫的診斷?」婁陽卻只是這麼說。
「難道不該相信大夫的診斷?」老福晉問。
「孩兒的意思是,額娘僅相信一名大夫的診斷,恐怕事有謬誤,倘若大夫斷錯,那麼額娘既已進宮向皇太后稟明,覆水難收,屆時倘若再反悔,有欺君之嫌。」
「就算大夫誤診,額娘又何必要反悔?再者,意濃嫁進我王府已經數月,肚皮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看來大夫的診斷大概也沒有錯。」老福晉道。
「為求謹慎,額娘何不請宮內御醫,為濃兒再診一遍?」
「有這個必要嗎?」老福晉不以為然。
「孩兒還有話要說,額娘聽完後如覺得沒有必要,婁陽謹遵從母意。」婁陽道。
老福晉看了她的兒子半晌,還是決定先囑咐總管阿哈旦,準備她入宮面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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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意濃一人睡在炕上,她心事雖多,卻抵擋不住沉重的眼皮,竟然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
婁陽來到她的房內時,意濃並未驚醒。
他看到她跟昨日一樣睡得死沉,不僅蜷著身子,更將厚被裹成一隻被筒子,嚴絲合縫地包裹住她纖細的身子。
見到她就像個孩子一樣,竟然有擰被子的習慣,他不由得會心一笑。
再怎麼聰敏靈慧的女子,仍然有如此童稚的一面,也只有他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