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告退。」綠娃、紅蝶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礙眼的人走了,高亢立刻翻下榻,跑過去鎖上房門,又回來抱住林蘋。
「娘子……」是不是可以再繼續呢?他熱火未消啊!
「相公!」她的聲音好嗲、好嬌、好柔。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娘子,你……還好吧?」林蘋生性獨立,很少這麼撒嬌的。
她鑽進他懷裡。「熱水耶!」
「好娘子,你有話就直說吧!」
他喜歡被她依賴,大大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但她用這種灌了糖蜜般的口吻說話,卻令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噘起了嘴。「婆婆說,月子內不准洗澡,也不讓我踏出房門一步。」她悶透了。
「沒問題,入了夜,相公幫你燒水去。」大周人有忌諱,他高亢沒有,只要娘子高興,上刀山下油鍋他都行。
第四章
高亢吹著口哨走進小院落,就看見兩張小嬰兒床擺在榕樹下,一對寶貝午睡正酣。
林蘋和綠娃、紅蝶則圍成一圈,正縫著一些小衣小褲。
林蘋受夠了大周人把娃兒綁成粽子的習慣,堅持自己帶孩子,也照著二十一世紀的做法,縫製嬰兒專用的衣衫鞋襪。
高老爺和夫人原本不贊成媳婦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孩子就該裹在包巾裡抱著,跟大人一樣穿衣算什麼?而且穿穿脫脫間著涼了,誰負責?
但林蘋以事實駁斥了那些老舊的觀念,她把一對兒女養得白胖可愛,那小手揮舞著讓人抱的樣子無比地惹人疼,時日漸久,兩位老人家也打消了拿包巾捆孫兒女的念頭。
至於綠娃和紅蝶,林蘋打算把她們調教成心腹,下了一番苦心指導她們讀書識字、明禮儀、知進退。
只是兩丫頭終是奉命來侍寢的,那兩雙俏眼有事沒事就愛往高亢身上飄。
無奈全高府的人都知道,少爺自當上爹爹後,文弱的性子大改,不僅敢對上發飆的老爺,連衙門一班油條捕快也讓他調教得服服貼貼,送上門的紅包雖然照收,但巡街時再也不會白吃白喝白拿百姓們的東西。
光這一項改變就夠春水縣民對這位縣太爺感恩戴德。
高亢這位大少爺是越來越威風了,行走間,自有一股昂然氣勢。
兩丫頭儘管心思湧動,也不敢對他使出丁點狐媚手段,只默默地在小院裡待下來,期待有朝一日能得恩寵,飛上枝頭做鳳凰。
林蘋見高亢回來,放下手中的針線迎上去。
「笑得這麼開心,可是有好事?」
「娘子聰明。」他俊逸的眉眼飛揚,帶起陣陣春風,悄然拂進她耳畔。「為夫今日可算真正坐穩縣太爺的位置了。」
「你不是早收服了衙門眾捕快?」她細語回道。
「那群魯漢子,只要有酒有肉,他們見誰都服的。」他溫柔地為她理順被風吹亂的髮絲,一股深情瞧得綠娃、紅蝶眼裡都發亮了。幾時見過這般知冷熱、貼心懷的偉丈夫,若能侍得少爺,可真是祖宗保佑了。
林蘋腦筋一轉,小手撫上他胸膛。「相公可是收拾了那些難纏的師爺、書吏們?」
「現在一個個乖得跟小貓似的。」
「這麼厲害?」小手在他的衣襟上畫著,她媚眼如絲,好似會勾人神魂。
「小妖精,想使壞嗎?」他拉住了她的手,指頭順著她寬大的水袖往上爬,直到軟嫩的藕臂,細滑的膚觸瞬間酥麻了他心窩。
「再壞也沒你壞。」她曲起手指,在他腕上彈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轉呀轉的,說不出的古靈精怪。
他胸口又是一熱,騰騰的慾火便又在體內燒起來了。
「綠娃、紅蝶,少爺要洗浴,你們倆燒水去。」
兩丫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高亢,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就這麼見不得人,少爺總不喜歡她們。
「還不出去?」高亢沉下了臉。
「是,少爺。」綠娃和紅蝶邊走,隱隱還有抽泣聲傳來。
「你真如此狠心?」林蘋笑著刮了他的臉一下。
高亢捧起她的臉,印下一吻。
「我寧可現在狠心,好過將來沒心沒肺。」兩情若要長久,豈能繫於一張容顏?一個孩子?甚至是幾句空口白話?他愛林蘋,無他,知心而已。
至於綠娃、紅蝶,高亢與她們根本沒話講,又怎會生情呢?留著她們,是林蘋心慈,他捨不得拂了娘子的意,但休想叫他好顏相待。
「知道你心腸好。」她藕臂攀著他的脖子,小巧的鼻子與他的廝磨著。「這些日子,婆婆每回過來,總是喜笑顏開的,說外頭百姓誇你這父母官當得好,簡直就像我們常說的包青天了。」
高亢大笑。「我一件案子都沒審過,還青天咧!」他對她眨眨眼。「也許我這一任啊,根本不會審到一件案子。」
「啊?」她倒有些愣了。「縣官不審案,那要幹麼?」
「今兒個徹底屈服了那些師爺、書吏,我才知道,知縣名義上要管一地的錢糧、戶口、刑案、考取……看似是多得不得了,但是呢,知縣底下還養著一票刑名、書啟、錢谷等各式師爺,負責幫知縣處理一應問題。知縣唯一的用處呢,大概就是在師爺們將事情解決後,在文書上蓋大印吧!」
「還能這樣做?」怎麼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這才是正確地做官。」虧他心驚膽跳了三個月,原來卻是白憂慮了。「難怪這麼多人愛做官,真是既輕鬆又愉快。」
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事?她總覺得怪怪的。
「慢著,這些師爺、書吏、捕快,他們的薪水哪裡來?」
「名義上是由知縣的口袋裡掏,實際上……」他一隻手指比了比天。「是朝廷支付。」本來他就覺得大周的稅收很奇怪,居然要糧食不要金銀,如今才知裡頭是有學問的。
大周人崇尚廉潔,所以官員的俸祿很低,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薪水少沒關係,一縣之地的稅收盡可做手腳。
每年秋末,百姓向官府繳糧,縣府就近將穀麥運送到最近的州道糧倉存放。這一路約十天半個月,難免天災人禍,於是朝廷很人性化地給了一個叫「歲損」的名額,允許各府縣的上下官員「不小心」弄丟或搞壞一些糧食。
這份量也不太大,約是全年歲收的三分之二左右吧!
林蘋聽完他的解釋,笑得直不起腰。
「這不是變相加薪嗎?」
高亢撇撇嘴。「我倒覺得這是在鼓勵貪污,誰更『粗心大意』些,誰的荷包就更飽滿。」
「那麼我的好相公,你今年打算『歲損』多少啊?」她的手戳戳他的胸膛。
「以往多少,現在就多少嘍!」他執起她的手,吻著纖長的手指。「就算我想『清廉』,底下那些人也不依啊!我們家有田有地,他們可是只靠衙門的收入過活,不在這『歲損』上餵飽他們,他們就把手伸向老百姓的口袋裡直接搶奪。與其讓他們禍害百姓,不如讓他們吃空朝廷。」
「這倒也是。」她能理解他的想法。「唉呀,你別一直咬人家的手嘛,我還想問你怎麼屈服那些師爺、書吏的?」
「不咬手,那咬耳朵。」
她嗔他一眼。「你的回答讓我滿意了,嘴都讓你咬。」
他雙眼一亮。「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老夫老妻了,我需要在這上頭騙你嗎?」
「問題是過來都三個月了,我沒有一次成功啊!」他好哀怨、好委屈。
呃……她回答不出來,好像每次他們想親熱一下,都會有意外,是不是被詛咒了?
「今天是你自己答應的,我就當你允了。」他將如何請老夫人讓幾個家丁偽裝成落魄書生,上衙門謀事,他又是怎麼想辦法以權謀私,替自家人安插好位置,終於激起那班師爺、書吏的危機感,一個接一個偷偷跑來向他宣誓效忠。直至今日,整個衙門近百個人,盡落他的掌握。
「很行嘛,學會威脅人了。」她主動地踮起腳,親了他一下。
「當然,我現在有妻有子,整個家庭的責任都落在肩頭,可不能再懦弱無為了。」
「瞧你說的,好像我跟寶寶都是你的負累。」
「是最甜蜜的包袱。」
她撇嘴。「家,是我們一家四口的,有責任也是大家一塊兒扛,你別老想著一個人當英雄。」這樣她會很擔心的。
高亢無意在這件事上與她爭執,隨口安撫道:「知道啦!娘子,你怎麼說、怎麼是。」
她很清楚他在敷衍她,不依地拉著他的手。「不管啦!我要你保證,以後就算天塌下來,我們也要在一起。」
「是是是,我保證。」他拉開她的手,抱她的腰。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從前,他們發生車禍前,他揮開她的手,咬牙告訴她,他們會沒事。
但那根本是謊言,家裡出了那麼大的問題,根本度不過,他不想讓她擔心才推開她。在她心裡,這就是一種拋棄,像她初長記憶,便瞭解什麼叫孤兒——一個沒人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