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頭人站上祭台時,木鼓聲、歌聲和叫喊聲全部停止,無論是套著紅色纏頭的男子,還是套著籐圈的女人,無論是塗抹泥巴的、還是穿著衣服的,人們無不懷著虔誠的心仰望著西方,等待著太陽落山,那一刻,將是他們做鬼的對刻。
望蠻人信仰萬物有靈,認為一切生物都有靈魂和鬼神,神是吉善的,鬼是兇惡的,行大事要祭神,除病消災要叫魂做鬼。數日前,暴風雨使得山寨坍塌,谷地發水,他們需要人頭祭谷,以求山寨平安,如今得到俊美的聖靈,他們相信可以做鬼消災,因此人人都很期待。
忽然,門外傳來一種難以辯識的鳥類叫聲,淒涼而高亢。
謝志寧感覺得到周圍的氣氛瞬間變了。大頭人面色一凜,對魔巴說了句話後跳下祭台匆匆離開,許多村民也吆喝著跟隨他走了。
剩下的人安靜地站著,約莫半燭香的時間,魔巴也離開了,剛才還亂紛紛的木鼓房人去樓空,只有兩三個男人守在火堆旁,這突發狀況讓他甚感驚訝。
「兄弟,發生了什麼事?」他問,可是那幾個人只是看看他,並不言語。他再問「太陽落山了,你們不砍我的頭祭谷了嗎?」
他不怕死的態度令他們駭然,其中一個男人對他瞪著眼睛。「你不怕砍頭?」
謝志寧咧嘴笑道「怕有用嗎?」
又一個臉上抹著泥巴的男人鄙棄地說「那麼想死?等明天吧!」
明天?今天他不會死了!雖然多了一天生命,但謝志寧並不感到輕鬆,反而更加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致使這些急著砍他腦袋的人改變了主意。
太陽終於落下了山,天幕降下,火光在黑夜中閃爍,他的心在上下翻騰。
魔巴回來了,身後跟著個女人,一進門就讓那幾個男人替謝志寧鬆綁。
「幹嘛?要放我嗎?」謝志寧活動著被捆得麻木的雙臂,以譏笑的語氣問那個鬼氣森森的巫師,心裡對他用紅頭箭矢敲他腦袋的舉動仍感不滿。
魔巴冷冷地注視著他,那空洞幽暗的眼眸讓他感到一股寒氣直襲心窩.
「放不放你,由神靈決定。」魔巴說,轉向身後的人咭嚕一陣後走了。
男人們不管他願不願意,將他從祭壇上拖下按坐在火邊的墊子上。跟隨魔巴來的女人則將一個裝滿食物的小竹籃放在他面前。
「這麼多吃的!」他驚訝地看看竹籃,再衝著那些人一笑。「是不是多吃點砍下的頭會好看些啊?」
他大膽的言詞再次讓那些信鬼的人震驚不已,女人慌不擇路地逃出木鼓房,男人們則退至門邊,他終於獲得清靜,獨自一人盤腿坐在竹籃前細嚼慢咽。
唉,吃了這樣豐盛的烤肉後,如果來碗香茶該多好!
吃飽後,他撫著肚子,格外懷念起他美麗的煮茶女,想念她的一切。
夜漸漸深了,看守他的男人們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打著呼嚕,而他始終清醒的看著門外的黑夜,直到東方露出曙光,太陽冉冉升起……
注四:「魔巴」即佤族人的巫師!
第九章
「苗大哥?!」
當木鼓房門口走進熟悉的人時,謝志寧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對方卻笑著走過來一把拉起他,輕拍他的肩「兄弟,我們走!」
「走?」他真的是在做夢?
知道走到木鼓房,騎上馬與苗大哥一起穿過圍觀的望蠻人,在魔巴的注視下走出山寨,奔下山時,他任沒有清醒。
「苗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等離開山寨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地問。
「是你的女人。」苗大勇放慢馬速說:「她用銀礦救了你的命」
想起那天發現銀器時她的喜悅,他驚訝的問「她連銀器都不要了?」
「是的,昨晚我們都一位你難逃此劫了,是她想出的法子。」苗大勇充滿敬佩的說:「別的女人遇到這種事只會哭,可她一滴淚都沒有,說不救回你死都不離開。然後,她想起了你們在滾馬坡下發現的銀礦,於是拉著我來找木頭人。呵,你沒見她跟大頭人說話時的神態,那氣勢比京城大商人還霸道。」
謝志寧當然猜得出她的氣勢,可是想到她為他冒險來見望蠻頭人,他心裡還是很不舒服。「她怎麼能這樣?」
「她當然能!」苗大勇誤會他的意思,替小珚辯解道:「你的女人像豹子一樣勇猛,像狐狸一樣精明,更像杜鵑鳥一樣癡情。她對大頭人說,要麼得到她的銀礦,要麼得到她和你的人頭,還用她的小刀架在脖子上。」
說到這,苗大勇笑了。「她很有膽量,竟然說動大頭人同意只帶一個隨從跟她去看銀礦,後來還迫使他當人質……」誒,那個銀礦真是救了你啊!
「小珚呢?小珚在哪裡?」他已經明白了全部的過程,現在只想見到她。
苗大勇安撫道:「別急,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他們在那兒。」
聽到他的話,謝志寧急忙往前望,過了一小會才看到山坡上的樹林前站著幾個人,其中最顯眼的是魁梧的峰子和大黑,而他倆中間戴白色包頭的男人,正是望蠻大頭人。可是,小珚呢?
就在他焦急的尋找她時,他看到她了,那嬌小的人兒正跑著,跳著,揮舞著雙手從樹叢草叢中向他跑來,微風撫弄著她發亮的秀髮,她的笑聲在晨風中飛揚。
「志寧……」
「小珚……」
馬還沒有完全停住,他就跳下地,微一踉蹌,但沒有跌倒,未等站穩就不顧一切地迎著她奔去。
在半山坡上,她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他緊緊抱著她,雙雙倒在地上,滾進了一個草窩裡。一對野兔被他們驚得竄逃而去,可他們什麼都顧不上,甚至忘記了不遠處,正有幾個旁觀者帶著趣味的目光看著他們擁抱著批次跌進草叢中,他們的唇在想要吞噬對方般的深吻中,捕捉住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好不容易才與她的唇分開,又把她緊緊摟在胸前。她閉起眼睛,傾聽他那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漂浮在一種滿足與喜悅的感覺之中。
他撥開她面頰上的頭髮,充滿愛的目光漸漸變得嚴厲。「小珚,我愛你,可是如果你下次再敢隨意冒險,我會狠狠揍你。」
「你不會。」她對他甜蜜的微笑,在他瞪著眼睛想說話前,仰起臉,用柔軟的唇堵住了他的嘴,將他凶狠的威脅化為一句醉人的呻吟。
「謝兄弟,上路咯……」
苗大哥帶笑的吆喝將他們從激情中喚醒,他拉起她。「你讓我瘋狂」
數日後的傍晚,他們到了熱鬧的金沙灣,這裡浪峨人居多,但也有不少西域、緬甸和身毒《印度》的商人。
在鎮子中心的騾馬店下馱時,小珚看到店前矗立著兩個石雕,很多人在那裡頂禮膜拜。她看出其中一個是小乘佛教的旗桿,另外一個則看不出來。
「這東西是什麼?」她問,學著很多人的樣子,撫摸那光滑的石面。
在她身邊的謝志寧和苗大勇沒出聲,附件好幾個男人則發出了怪異的笑聲。
「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她不滿的看著那些人。
「姑娘摸摸好,摸了子孫高,福緣長。」身邊有個女人開口,她轉身,看到一雙笑得曖昧的眼。
「什麼意思嘛?」她如墜入五里雲煙的問,可是大家不是投給她邪氣的目光,就是對她曖昧的笑容,讓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匆忙放下手,追上將馱子送入房間的謝志寧。「志寧,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謝志寧見不遠處有人,便低聲對她說:「小傻瓜,看看就好,幹嘛總要問?」
連他的表情都怪怪的,小珚更好奇了。「什麼稀奇寶貝,這麼神秘?」
見她不弄明白不罷休,他快速轉過身,拉著她的手往下身一蹭。「就是這個寶貝,知道了嗎?」
接觸到他火熱的身體,她驀地紅了臉,縮回手往他肩膀上一錘。「該死的,連你也在戲弄我?」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我可沒有戲弄你,這寶貝是蠻族人的圖騰,你沒看到跪在它面前的人都很認真嗎?」
小珚回頭往門外看看,明白他說的是真話,想起自己剛才大膽的舉動,雙頰不由更加滾燙,她羞澀地罵了句「真丟人,你早該告訴我!」說完她便轉身跑出了騾馬店。
街上很多賣土產品的小店,小珚走走看看,倒也把「丟人」的事忘記了。
一棵大樹下,一群浪峨人在玩擲骰子。其中一個男人讓她很驚訝,因為他長得像個野人,又長又亂的頭髮和一件猩紅色的麻毯披在肩上,把篩子放在掌心搓得刷刷響,然後大吼一聲擲出,並爆發出驚人的笑聲:「哈哈,贏了!」
小珚伸長脖子看,沒看到錢物,心想,不知他贏了什麼?
而就在她看他時,那野人也剛好抬起頭看到了她,立刻瞳孔猛張。「美人!」
小珚一見他的神態,立刻轉開眼睛,掉頭就走,可是還沒走兩步就被一隻大手抓住。「美人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