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來碗涼茶正是美事,不如你也一同品嚐?」
她嬌羞地推他。「不要,還是你自己……」
可是她的反對意見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單臂抱起。「要,我說要。」
他將她摟坐在身前,伸手端起微溫的茶湯,湊近鼻間細細觀看,見此茶葉形扁平光滑,煮過之後懸於水中,芽芽直立,連聲讚道「好香,而且葉形很美。」
「我們……該先穿好衣服。」小珚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可他只是輕笑。
「不要吵,茶湯灑了你就該罵自己羅。」他倒出一碗茶,輕呷一口,細細品味後說「這是炒青茶,芳香有餘,可惜甘甜不足,但有種天然苦澀味,讓人滿口生津。」
她贊同道「這是深山峻嶺的野茶,未經人工烘烤培制,自然味道獨特。」
「我喜歡它,它是我們洞房夜的見證。」他將茶碗送到她口邊,要她分享他的每一種感覺。兩人邊飲邊品,還為這個野茶取了好聽的名宇「玉龍雲霧」。
當他興味猶佳地準備與她共飲第二碗茶湯時,睏倦的小珚已在他懷裡熟睡了。
撫摸著她微紅的雙頰,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遍佈他全身,並深深傳至他的骨髓裡。他渴望這個美麗、單純、熱情、勇敢的女孩,似手永遠都渴望著她,她所帶給他的喜悅是多方面的,除了rou體外,最重要的是她與他志同道合、心心相印。
細心地為她穿好衣服,在她即便沉睡中也那麼紅潤誘人的唇上落下一吻後,他抱著她躺下,不過須臾亦恬然入夢。
次日,他們進入了嘎崩山,這裡的山勢並不陡峭,但峰迴路轉,山巒起伏,尤其是靠近瀾滄江的地勢更是複雜。
「志寧,我怎麼覺得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對?」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走在瀾滄江邊陡峭的山道上,小珚忽然問謝志寧。
「為何這樣問?」他一直沒有告訴她改道的事,怕她緊張。
小珚看看四周的山巒,皺著秀眉說「今天好安靜,苗大哥很少吆喝,機靈鬼和淘氣包也不太說話,煙筒大叔的臉像被濃霧罩住,還有你,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們到底怎麼了?」
見她很擔憂,謝志寧不想瞞她。「因為這裡很接近望蠻人的山寨,所以大家都有點擔心。」
「望蠻人?就是喜歡砍人頭祭山谷的蠻夷嗎?」小珚面上依然沉著,但她忽然拉緊謝志寧的手的動作洩露了她內心的緊繃。
他立刻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他故意開玩笑似地說「望蠻人祭谷只要俊美健壯的男人,不要女人,所以你不必害怕。」
她不滿的瞪著他。「你還有心思說笑,快點走啦。」
然而,就在他們走過陡坡,進入較寬闊的峽谷時,忽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木鼓!望蠻人來了,快沿江南行!」前頭傳來苗大哥的吼聲。
隨即,整個騾馬隊伍以驚人的速度分開,八個馬腳子在危機關頭顯示出了各自的能耐,而那些騾馬也展現出其訓練有素的特點。
頭騾、二騾在二鍋頭鵬達的指揮下,沉著地跑下山坡,繞過江邊複雜的地勢快速離去,其他騾馬也自動跟隨著頭騾前進,後面的尾騾也毫不遜色地斷後。
「小珚,快上馬!」當騾馬井然有序地跑向江邊時,謝志寧拉住小珚,將她抱上栗兒的背上。「坐穩,馬會帶你走!」
說完,他輕拍栗兒臀部,馬兒立刻揚蹄追上其他騾馬。
「謝兄弟,上馬!」苗大勇策馬過來,將身邊另外一匹高大的馬扔給他。謝志寧道了聲謝,抓過緩繩翻身上馬,兩人往江邊奔去。
小珚坐在栗兒背上不斷地往北眺望,看到北坡頂出現了一群身上塗著泥,頭上插著雁尾的望蠻人,他們敲打著沉重的木鼓,整齊地跺著腳往山下走來。
她擔心著謝志寧,不由放慢馬速四處眺望,可是草深木長,騾馬奔騰,她看不見。正要喊他,身邊的草叢裡忽然冒出人來,而她的話變成一聲模糊的驚叫。
一隻男人粗枝的手搗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將她拉下馬背拖往山上。
當看清楚拖她上山的人是個頭臉被泥巴履蓋,滿口牙齒被染得烏黑的赤裸男人時,她驚駭得差點兒暈倒。當然,她不能暈倒,關鍵時刻暈倒不是她的風格。
她張開嘴用力咬住搗在她嘴上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反擊令獵捕她的人發出一聲痛呼,並揚手打了她一掌,她跌倒在積滿樹葉和碎石泥土的山坡上。
還沒等她站起來,眼睛就掃到一雙粗壯如木的腿正佇立在她身邊。她緩緩地順著腿看上去,再次與粗腿的主人四目相接,不由驚悸地站起。那人全身上下只在跨前掛了幾片樹葉遮羞,其他地方都塗了黑泥,瞪著小珚的白眼仁在抹得黝黑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怕,她的心狂跳,但她控制著內心的恐俱,努力擺出笑容說「這位英雄好氣魄,改日到杭州去,小女子定請你飲茶。」
那大漢先是一愣,隨即似乎被她的笑容打動,竟對她咧嘴一笑,而他用麻栗葉染黑的牙齒讓她再次打了個哆嗦。
他嘰哩咭嚕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然後手一伸,抓住了小珚
她本能地閃開。「不,你不能抓我。」
可是來不及了,那鐵爪似的五指如影隨形地跟來,一把扣在她的腰上,將她抱了起來,她本能地尖叫著用腳踢他的腿,用指甲抓他的臉,用手扯他的頭髮。
那大漢喘著粗氣想抓住她亂揮的手腳,可是她扭動的身體很難控制。當她的腳準確地踢到他的致命處時,他怒了,將她舉起摔在地上。
她在草坡上打了幾個滾後,躺在地上說不出話來,這一摔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那大漢並無意放棄她,邁著大步向她走來。
她吃力地站起來,在心裡對自己說吳小珚絕不屈服!可她的腿軟得像沒了骨頭。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謝志寧策馬而來。
那個望蠻大漢也聽到了馬蹄聲,可才一回頭,就被從馬上飛下的人攔腰抱住。
「小珚,快離開這裡!」謝志寧的聲音冰冷而堅硬。
那大漢粗大的拳頭有力地揮向他,可因為謝志寧是從其身後抱住他的,因此那虎虎生威的拳頭只落在謝志寧的肩上,而那一擊並未讓謝志寧鬆手。
小珚心驚地看到黑臉大漢揮舞拳頭,而山坡上跑下更多的望蠻人時,她取出腰間的「無影刀」厲聲大喝「放開他,不然我殺了你!」
沒有人理她,大漢的拳頭再次揮在謝志寧的胳膊上,那是他受過傷的手臂,因此他皺了皺眉,但仍未鬆手。「小珚,快走!」
他的聲音很嚴厲,可是小珚自有主張。當看到無法擺脫他的黑大漢想用那條粗腿踢他時,她生氣了,手中刀刃閃電般射出。
銀色飛刀無聲無息地劃過黑臉大漢的胳膊,再貼著謝志寧的耳朵飛出,最後落在剛從山坡上跑來的滿身是泥的男子肩上,那人怪叫一聲坐倒在地。
一看自己的飛刀竟差點兒傷了謝志寧,小珚也愣了,直到另一聲怪叫傳來。
「女人?!」黑臉大漢顯然沒被女人傷過,看到胳膊上的血,他傻了。
謝志寧趁機用腳將他絆倒在地,拉起小珚就跑。可是望蠻人吼叫著追來,眼看逃不掉,謝志寧見苗大勇正從山坡下奔來,忙將小珚按倒在地,用力一推。
小珚滾下山坡,被苗大勇接住。
「苗大哥,保護她!」被蜂擁而至的望蠻人抓住,謝志寧仍不忘大喊。
木鼓,是望變人的「神器」,木鼓房則是祭人頭的地方。
當太陽緩慢地往西邊山峰移動時,炎熱的風和「呼呼」作響的火讓質樸的山民變得愈加狂熱和焦躁。他們眾集在木鼓房內,圍著被五花大綁地捆在祭把柱上的謝志寧敲打著木鼓,唱著他聽不懂的調子,直到「魔巴」《注四》走上祭壇。
「蒼天神靈喲——」頭上包著黑包頭,身披黑色長袍的魔巴高舉帶有獸血箭頭的箭向天祈禱。「祭谷的聖靈已經找到,在美麗的日落時分,讓我們把木鼓敲響,讓我們砍頭、鏢牛來祭你,祈求谷地豐收,四季無災——」
他邊說,邊用箭頭在謝志寧頭頂點一下。
面對死亡,謝志寧並不感到恐懼及後悔。雖然被綁在這裡等著被砍頭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被當作祭品死去讓他心有不甘,但能以自己的生命換回小珚的平安,他覺得值得。
一隻鶴鶉從敞開的大門前撲翅飛出,飛向瀾滄江對岸的叢林。他想苗大哥一定已經將小珚安然帶走了,她是不是在傷心哭泣呢?
想到她的眼淚,他心中一痛,可是他相信苗大哥會照顧她,將她安全送回家。
木鼓再次響起,眾人的歌唱與吶喊聲在斜陽中顯得更加瘋狂和雜亂。一個全身黑衣褲,頭上戴著白色大包頭的男子穿過人群走上蔡壇。被帶上山來後,謝志寧已經見過他,知道他是望蠻人的大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