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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林如是

  「別說了!」姚謙沉下臉,打斷他的話。「先別提那件事,過來見過你莫愁妹妹。」

  「莫愁妹妹?」姚文進愣了一下,這才轉身。只見廳中坐著一個相貌清麗、但略顯疲憊的女子。

  名叫莫愁,風露清愁的清冽氣質與她的名字卻全相悖離,有一般大家閨秀的婉約,但缺了些許嬌羞。

  「莫愁見過姚少爺。」殷莫愁起身答禮。

  姚文進堆起一臉笑容。「叫少爺什麼的過於生疏,叫我名字即可。我不過癡長你數歲,殷妹不必多禮。」態度顯得極是平易可親。

  殷莫愁抬起頭,平視著姚文進,見他笑容可掏,堪稱文秀,但說不上哪裡不對,有種不協調感。

  姚文進微微又一笑,說:「我們這是第一次相見,殷妹果然如我想像中的青雅。」

  「莫愁不敢當。姚大哥才學兼修,氣宇不凡。」殷莫愁客套答應。

  「殷妹過譽了。聽說你從小好學,飽讀詩書,滿腹的學問不比一般士子差。」姚文進眉眼微挑。姚家少爺一表人才,又得父蔭,錦繡前程可期,是京城裡各大家閨秀千金理想的如意郎君,不少名門官宦都有意與姚家攀親,就連當朝的宰相也不例外。相府與姚家過從甚密,時相往來,已相互派人說親。

  這番話惹得姚夫人柳細雙眉緊蹙起來,輕輕哼了一聲。

  殷若然心頭一緊。殷莫愁沒留意,說道:「我只是粗通一些文墨罷了,不比姚大哥滿腹才華。」

  姚文進輕聲一笑,問道:「殷世伯和伯母可好?怎麼沒和你一道上京?」

  「我家老爺和夫人都已過世了,公子。」奶娘搶得機會,重綴起先前中斷的話題,眼眶先就紅了起來。

  「殷世伯和伯母他們——怎麼會?」姚文進吃驚不已。

  奶娘不厭其煩,又將事情重頭說了一遍,淚水和鼻水糊了一臉。「原來如此。殷妹,你要節哀順變。」姚文進瞭然地點點頭,表情哀淒,語氣非常真摯誠懇。

  「公子,莫愁小姐舉目無親,只得前來投靠。今後,盼你能好好對待莫愁小姐,別讓她再吃一點苦。」

  「我明白。」姚文進說:「殷妹,如果你不嫌棄,從今以後,就把這裡當作是自己的家。」

  「我就知道公子一定會這麼說,莫愁小姐跟著你,那我也就放心了。」奶娘寬心安慰地笑起來。

  姚謙和姚夫人冷眼旁觀,沒做任何表示。

  「進兒,這事你爹自會作主。莫愁才剛到,一定累了,先讓她好好休息。」姚夫人口氣關懷,卻抿緊了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娘,殷妹初來,難免有所不安,我只是希望她不必感到拘束。」姚文進說:「殷妹痛失怙恃,她與我們關係又不同,需加好好照應才是。」

  他轉向殷莫愁。「殷妹,你就放寬心住下來,把這裡當作是自個兒的家,不必拘束。」

  「咳咳。」姚謙乾咳了兩聲,轉開話題說:「進兒,莫愁她們一路辛苦,才剛抵達,都還沒能喘口氣,你別一直跟她說話。」臉色一整,端姿斂容,轉向殷莫愁,一臉和藹。「莫愁,我看你大概也累了,今晚就早點歇息,有什麼話,等改天再說。」

  「那就麻煩大人了,多謝大人!」奶娘總算鬆了口氣。

  姚謙點個頭,轉頭吩咐一旁的丫鬟說:「帶小姐等人回房去歇息。」廳外天色已黑,長廊如夜。殷莫愁偕著殷若然與小紅奶娘,隨著丫鬟一步一步穿過黑暗走向廊底。前頭有名家丁點起了火,兩旁的燈火乍然竄燃,照落下一大塊一大塊的陰影,陰森地覆罩在長廊上。

  在姚家待了數日,除了每日晨昏向姚老爺、夫人請安,殷莫愁一如舊時,過著閒淡幽僻的生活。每天不是讀詩誦詞,便是默對樓窗;偶爾對空一聲長歎,為落花愁,感流雲散,替牆頭枝葉說寂寥,沉酣在一種脫離現實的意境裡。

  「莫愁小姐,你如果有空就多下樓去陪陪夫人,陪她說話解悶兒,順便做一些針黹的活兒,別再讀那些什麼詩、做什麼文章的。」奶娘看她絲毫不懂得逢迎討好,不禁為她感到憂心。

  「是啊,小姐,奶娘說得沒錯。」小紅雖不若奶娘那般憂心忡忡,也覺得奶娘說得有道理。

  雖說殷莫愁是姚家未過門的媳婦,身份自是不一樣,但不管怎麼說,總不比從前在自個兒家裡;便何況,她們在姚家沒有一點依恃,待人處世一點也輕忽不得。

  殷莫愁放下書,歎了口氣,口氣很無奈:「奶娘,你明知道那些我是做不來的。」

  「話是沒錯。」奶娘也歎氣。「可是,莫愁小姐,咱們現在可不比從前在家那樣。你現在算是人家的媳婦了,有些委屈總是要忍耐。」

  「那些剌繡的活兒你又不是做不來,退一步,陪夫人聊天、說些體己話總行吧。」小紅幫勸道:「莫愁小姐,你就把姚夫人當作是死去的夫人,陪她說笑、料理家務,討她歡心高興,也好得疼。」

  奶娘跟小紅苦口婆心,就怕殷莫愁孤高的性情不討姚夫人歡喜。深院大戶人家,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做人」,面面俱到,好討人喜愛;殷莫愁卻在「作詩」,且幽僻多感,不重人情世故,也不管逢迎籠絡的必要。

  「那不一樣的。」殷莫愁顰眉看著奶娘跟小紅。「實在說,我根本不知道能陪姚夫人說些什麼。」

  「莫愁小姐,你怎麼也變得跟若然姐一樣。」小紅眨眨眼。「奶娘讓若然姐把事情跟姚大人說清楚,若然姐也是這麼說。」

  「對了,若然呢?」殷莫愁問。「喏。」小紅朝亭外努努嘴。

  殷若然正從園外下人住的通鋪房方向疾步過來。她已經換下褲裝,換上一襲柔土色鑲淺蔥袖邊的長衣裙。

  「姚大人真是,竟讓小姐住下人房。」奶娘語氣像受了什麼委屈。「好了,奶娘,這點小事你要嘀咕到什麼時候。」

  「你就是這性子,這也小事,那也無妨,就連終身大事也一副無關緊要。」奶娘不禁又嘀咕起來。

  「奶娘,指婚的是莫愁姐,我們當然要以莫愁姐為重。」奶娘老是看不開。「讓你受委屈了,若然。」殷莫愁道。

  「我沒關係。」殷若然搖頭。「倒是莫愁姐你有什麼打算?你對姚少爺印象如何?願意待在姚府嗎?你如果不願意,直說無妨。」

  「我也不知道。」殷莫愁可也不可,顯得對此沒有特別意願。「當初因為爹娘的關係,把不該我的姻緣硬從中攬下,也多虧你們大度,倘若因此能讓你跟奶娘還有小紅生活安穩不再奔波,我沒什麼意見。」

  「你要真不喜歡的話,千萬不要勉強——」

  「小姐,莫愁小姐已經夠漫不經心了,你不幫忙勸,淨瞎說些什麼!」奶娘不以為然。「我跟小紅是無所謂,但莫愁小姐要是錯過這姻緣,以我們現在的處境,哪找得到比姚府更好的人家,還有小姐你該怎麼辦?」略帶憂心道:「也不知道姚大人究竟怎麼打算,我們都來了數日,莫愁小姐和姚公子的親事,他卻一字不提,我暗示了好幾次,就是不見有什麼動靜。偏偏莫愁小姐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又不甚在意,也不曉得多到姚夫人那裡走動走動,陪她說笑,討她喜歡,好得她的疼。唉!」說著,搖頭歎氣起來。

  「急也沒有用啊。」殷若然道。「奶娘,你就別擔心那麼多了。」

  「怎麼能不擔心,總不能就這樣沒名沒目的一直懸在那裡吧。」

  「奶娘說得沒錯。若然姐,你不會又在打什麼主意吧?」小紅狐疑地看著殷若然。「姚大人官大地位高,莫愁小姐能成為姚府的少夫人再好不過,說不定也能替若然姐你找到一門好親事。」

  「你喔,就只想得到這些。」殷若然點點小紅的腦袋,轉而又道:「總之,莫愁姐,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千萬別勉強,我會想辦法,我們四個人在京城落腳餬口飯,應該不會有問題。」

  「能有什麼辦法?」

  第2章(2)

  嗯……殷若然沉吟一會,方道:「奶娘,我們身上還有多少銀兩?」

  「不多,就一些碎銀子。」「金飾呢?還有我娘留下的玉鐲——」

  「不行!」話未說完,奶娘就大聲說道:「你別想打那主意!那可是夫人留下的,說什麼也不能動,你可別想把鐲子拿去典當或賣了!」

  「要不,若然,這個你拿去吧。」殷莫愁拔下雲鬢上的金釵子,又褪下腕上的玉鐲子。

  還沒等奶娘叫出聲,殷若然便搖頭。「我要拿了,奶娘會囉嗦個沒完。」對奶娘道:「玉鐲子不能動,那金飾總可以吧?那些金鈿、金釵子跟玉簪子放著也沒用,都取來給我吧。」

  奶娘不情不願地將那些金飾玉簪取來。「若然姐,你到底打算做什麼?」小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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