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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他示意眾人不必理他,逕自走到紀已涼前面。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沒注意一室所有人的眼光全是跟著他走的,他停在哪,眾人眼光也停在哪。

  紀已涼還在睡。

  就算他到來,倒也沒有干擾到她什麼,兔子帽半覆著臉蛋,亂翹的頭髮有幾綹跑出了帽沿,捲翹的睫毛有時會微微的顫著,嫣紅的小嘴唇倒是閉得緊緊的,像是在煩惱著什麼。

  他本來想搖醒她的,只是理智又再度背叛他,他把外套擱在手上,一手抱起了她。

  她的身體出乎意外的沉。

  是因為放心的入睡了嗎?

  他不意外的聽到四周細細的抽氣聲。

  紀已涼起初有點要醒的跡象,夏頡見狀也想只要她睜眼,就把她放下來,可是她動了動,感受到溫暖的泉源和舒適的位置,臉頰便往他的胸膛蹭去,這一蹭,蹭掉了帽子,露出一張潔白無瑕又泛著粉紅的小臉蛋。

  夏頡拿這樣的紀已涼沒轍。

  不只是沒轍,完全是愣住了。

  他的一顆心悸動不已。

  他是怎麼離開辦公大樓的?只記得自己是憑著多年訓練的本能走。

  還有,他完全忽略了秘書室那堆精英忙著撿拾掉了下巴的聲音……

  沒有三申五令,沒有但書規範,推開一扇房門,「喏,你的房間。」紀已涼就在夏頡的家住下來了。

  當晚,夏頡下廚煮飯。

  「我可以幫忙。」

  她沒有那種坐著等飯吃的習慣,也想看看他煮了什麼。

  他越過她的頭去拿鍋子,「去那邊坐著,一下就好了。」

  懸殊的身高只會變成絆手絆腳的障礙物,他沒說,可是紀已涼看著自己不起眼的身材,即便想去遞個湯匙還是拿個盤子也的確不方便,只能對他的長手長腳投以羨慕又嫉妒的瞪眼。

  這個世界真的是為高個子的人存在的,不公平!

  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原狀?

  原來的她雖然沒有一七的身高,穿上高跟鞋,還是很能唬人的。

  她懶洋洋的回到餐桌上趴著。

  穿著家居服的夏頡俐落的清洗食材,然後將清洗乾淨的食材切塊,依序放進煮沸的鍋子裡燉煮。

  在這過程裡,紀已涼一雙眼睛不受控制的跟在他身上。

  她喜歡他的體格,穿著西裝的他,氣質斐然,換上便服的他則多了一分養眼。他的肩膀很寬,相較之下,往下收的腰相對顯細,不誇張的肌肉,一旦有了動作,立刻出現埋藏在皮膚底下的肌肉線條,充滿力量。

  他的手也是,比例修長,手背看不見筋骨,卻可以讓人感受到它是一雙男人的手。

  她不得不承認,他陽剛,卻不會流於粗獷,斯文,看起來又不顯懦弱,個頭又高,是看過的男人中最符合她要求、最好看的男人了。

  「怎麼了?」夏頡問。所有的東西都下鍋了,湯沸著,炒鍋的糖醋在等收汁,只要起鍋就能開飯,而那個無所事事的紀已涼卻一直拿她黑亮的眼珠盯著他看,看得他都開始不自在了起來。

  「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好看?」

  這樣的男人,加上事業有成,女朋友應該一籮筐吧?

  「要我說謝謝嗎?」

  他不是很在意外表,相貌這種東西是天生的,他在意的是人的能力和力量,不過還是很高興她能欣賞他的長相。

  「不客氣。」

  「過來拿餐具,如果你想幫忙的話……」

  「就來!」她跳下椅子,很高興自己有被用得著的地方。

  兩人就吃了同居後的第一餐。

  第5章(1)

  在外面流浪的這半年,紀已涼的心從來不曾這麼安穩過,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雖然不是自己的,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一個人。

  這房子裡有兩個人的影子,有光有熱的氣味,收拾得不算整齊的雜誌刊物,擱在椅被上的衣物,一盆乾燥花,就是那麼真實。

  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放鬆了下來。

  臨睡前,她在客廳的角落刻了痕跡,短短的一條線,要是不注意,並不容易發現這被破壞的一條槓。

  「這是什麼意思?」夏頡發現了,但沒有責罵。

  「這是我住在這裡的頭一天。」

  「所以今天是第一天?」

  「嗯,今晚過去,到了明天就是第二天,我在想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寫上一個正字?」

  「也許你可以試試看,反正……這面牆壁不算小。」她的希望真小,一個正字也不過五天,她認為五天後他就會把她趕出去了嗎?

  一開始不讓人靠近、難相處的她,即使住下來了,心裡還是不確定能住多久吧?這孩子擔心的是這個嗎?

  紀已涼把夏頡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

  牆壁很大的意思是隨便她怎麼塗鴉都行嗎?或者是她可以一劃一豎的一直畫下去,上千、上萬……然後無數的數字,直到牆壁不夠用嗎?

  她沒想到夏頡會這麼說,他是在用這方式給她保證嗎?

  他其實不必的,他對她一點義務也沒有,她並不是他的什麼人。

  可是,為什麼有股熱流從心裡頭翻湧出來,讓她想哭?

  她呆呆的進了房間。

  或許是身體的負荷早已經到了極限,一旦精神和身體雙重鬆懈下來,紀已涼發起了高燒,而且這燒退了又反覆升起。

  「已涼,你得去醫院。」是他的聲音。

  「我不要。」她說,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你在發燒,燒退了又燒,這樣不行的。」腦袋要是燒壞了……

  「我不能去……我不能……別送我去醫院。」她啞著嗓子,神智不清的,一隻手卻死死的扳著床頭,生怕被帶走。

  「給我一個理由。」

  看著她因為高燒而不正常暈紅的臉、睜不開的眼睛,還有那麼堅持的手,他想聽聽她的理由再做決定。

  「我……會被……送進實驗室…我不想被解剖……我不是白老鼠……不是妖怪……」她口中吐出來的都是熱氣,艱難的吐實。「我不需要醫生,只是小感冒,我沒那麼弱,我的免疫系統很強,很快就會痊癒的。」她對植物和醫學也都懂一些,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讓她睡就好了,很快很快就會好了。

  「我不會讓誰在你身上動刀的。」他蹙眉,明明都快要昏厥去了,她卻強硬的抓著他的胳臂,要他給承諾。

  實驗室?為什麼?

  算了,現在那不是重點,醫生是一定要看的。

  「做人……說話要算話……說話不算數是……小狗。」

  「我就這麼沒信用?」實在很想打她屁股,這麼看不起他。「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生病的人要安分躺著,別當自己是只毛毛蟲。」蜷縮著就不必給醫生看了嗎?這也太鴕鳥了。

  「不能叫醫生——」她堅持。

  呼了好幾口重重的氣以後,大概是累極了,她慢慢的閉上倦極了的眼,眉頭卻還打著折。

  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夏頡看著她眼睫下的黑影,動手把她眉頭的小折抹平。

  觸手可及的她的肌膚仍燙,他指腹停留在她的眉處,然後手掌捧住她的頰,他的眼黑如凝墨。

  昏睡中的她少了那種堅強姿態,更惹人心疼,明明這麼弱小,卻那麼堅強,這樣的她,讓夏頡心動不已。

  心動過後,他猛然醒過來,自己居然對一個孩子心動……他缺少滋潤,已經嚴重到來者不拒的狀況了嗎?

  醒悟過來了,也不管時間點對不對,他抓起手機,叫人。

  迷迷糊糊中,紀已涼一直知道有人用溫熱的毛巾替她擦拭流了汗的背和胸、手腳,為她換冰枕,還有一隻冰涼的手總是捂著她疼痛的喉嚨,有時是手心,有時是手背,為她緩解喉嚨的疼痛。

  她看不到的,是夏頡把冰箱裡所有的冰塊倒進盆子裡,然後裝上半盆的水,只要手上的溫度轉暖,他立刻放進盆子裡,冷卻,再拿出來,擱在她額頭上,就這樣反覆,一直到他叫的人來了。

  連打招呼寒暄的時間也省了,一露臉,梁凡就被夏頡拉進了紀已涼的房間。

  「喂,你的手怎麼那麼冷,又紅成那樣,我先給你看看是怎麼回事?」梁凡可沒見過這麼性急的老友,穿著薄薄襯衫的胳臂被老友一握,冷氣穿透過來,害他打了個寒顫。

  「我沒事,叫你來,要看的是她。」

  「好可愛的洋娃娃。」梁凡雙眼發光。

  「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趕緊看病。」

  唷,怎麼看起來像帶小雞的母雞?梁凡心裡嘀咕著,人已經被壓進了椅子。

  這時,夏頡的手機響了。

  「你看病,我去接個電話。」

  梁凡揮揮手,已經進入身為醫者的狀態。

  夏頡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最後還是離開紀已涼的房間講電話去了。

  片刻,他剛把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梁凡也出來了。

  「她的情況怎樣?」放下手機,夏頡就問。

  「看你緊張成那個樣子……欸欸……別瞪我,針打了,只是這孩子的身體有點奇怪,可是到底哪裡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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