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句由心底發出的蜜語,歐陽靈玉的眸底驟閃亮采。「要記住,往後妳不是丫鬟,我也不是妳的少爺,妳只是我的富貴,而我是……」
「我的。」她倏地握住他的手,深情如海地放在頰邊摩掌。
「是的,是妳的……」他的氣息愈來愈微弱,眼皮沉重得快睜不開。
「富貴,叫聲玉……玉哥哥……」該死的,他想再看她一眼,不要這麼快……
噙著淚,富貴嗓音低柔地輕喚,「玉哥哥。」
一片梧桐葉順風飄落,半開的小白花搖曳枝頭上。
「富貴呀!我的富貴,等玉哥哥好了,我帶妳去找妳日思夜想的親人,妳不是一個人,還有我……」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為她找來。
「你就是我的親人,最親最親的親人,只要你能好起來,我可以不要……其它親人……」她在心裡跟姊姊們道歉,現在她的心很小很小,只裝得下最重要的人。
「富貴……」聽著最真摯的言語,就是……死也瞑目了。
驀地,發冷的身軀劇烈抽措著,一口腥紅鮮血再也克制不住的湧上,噴向淚水難干的富貴,怵目的紅像在預告他的死期。
「……不要呀!玉哥哥,你不要死……血……好多的血,快救救他……救他……不能……不能死……」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屋內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飛快奔至,最是心急的歐陽靈雲沖在第一位,內心的不安積到最高點。
陡地,他步履趨緩,慘淡的臉上滿是哀傷和悲痛,那雙泛著波光的眸子凝視著不再耍著蠻性的三弟,以及倒在他身上、滿身是血的丫頭。
傷心過度的富貴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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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星的稀微月色。
宛如死人一般的歐陽靈玉安靜地躺著,毒素蔓延至絕艷玉顏,一條一條的黑絲恍若最陰毒的蟲子,慢慢地爬上讓世間女子癡迷成狂的美麗。
他是無憂的,聽不見悲切的低嗚聲,也看不到滿室的愁雲密佈,微弱的燭火如同他幾乎消失的氣息,一閃一滅,摧殘著眾人的心。
似死卻未死,想活活不了,他這口氣就靠渡塵老和尚早年給他的丹藥吊著,來來去去的大夫搖頭歎氣,沒人敢抱持希望。
傷了心的富貴真的傷了心脈,心力交瘁的她比誰都難受,她從少爺吐血後便昏迷至今,似乎放棄了活下去的機會,雙目緊閉,等著她心愛男子的魂魄將她帶走。
每個人,每一顆心都在床榻前守著,不讓拘魂勾魄的陰間使者靠近。
更夫敲著鑼,三更天。
黑夜中,本是靜謐的,可卻有兩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壓低身子,徐緩地低身潛過眾人群聚的窗欞,進入隔壁的小屋。
「小……小姐,我們真要這麼做嗎?要是被人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噓!小聲點,妳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這也怕那也怕,難怪成不了大事,只能當個下人。
體型較為壯碩的黑影縮了一下,困難地發出低音,「那這東西要放在哪兒?」
暗淡的月光射入屋裡,一青一白的兩隻白玉瓷瓶映著森綠色。
「妳跟那丫頭一樣傻不成?要嘛枕頭底下,塞裡邊點,要不櫃子裡也成,拿兩罐矮瓶子擋著,做得像點。」凡事都要人教,到底誰才是小姐。
「是!小姐。」不敢點燈暗中摸索,心驚膽戰的婢女將兩個瓷瓶塞入軟枕,大氣不敢喘一下。
想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一是立即斷氣一了百了,一是死得不明不白,背著污名下九泉,到了閻王老爺面前也不知該如何告陰狀。
金富貴就等著含冤莫白吧!
楚玉君冷笑著,「哼——這次非得要她一命歸陰不可。」敢礙她的路就得死。
聽著她陰毒的聲音,良心未泯的秀菊抖著身子,「小……小姐,不能放過她嗎?我們趁歐陽家的人還沒察覺到是誰下的手前藉故回府,他們不會查到我們身上的。」她真的很怕東窗事發,平時跟著小姐頤指氣使不覺有何不妥,可害人是頭一回,她抖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妳擔什麼心?沒用的丫頭,我要這麼回去了,什麼時候還能等到嫁給歐陽靈玉?」她太天真了,也不懂這時機對她們有利。
表面上,大家不去計較,依然待他們如座上賓,可私底下怎麼可能不心存疑慮,畢竟那碗冰糖蓮子出自她的手,想避嫌也不可能。
雖然她做戲做得足,以退為進暫時取得信任,可是自家人還是護著自家人,即使矛頭指向金富貴和歐陽靈風,不過她們主僕倆終究是外人,如果她找到證據又成了救命恩人,可就不一樣了。
「哼!等我們明早率眾搜出這兩隻瓶子,她就百口莫辯了。」青瓶是毒,白瓶則是解藥,到時她就能要人傳信給爹爹辦喜事了。
聞言,秀菊心安了一半。「到時小姐就是歐陽家的大恩人,妳救了三少爺,他一定會感激萬分地愛上妳,立即娶妳過門。」
「呵……」低笑聲輕揚,她多年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一舉數得,既能除掉礙眼的丫頭,又能得到情郎的心,我能不得意嗎?」
「小姐真是聰慧,秀菊要跟著小姐享福了。」
「呿!少拍馬屁,趕緊走人吧!別讓人瞧見咱們進了這屋子。」她可不想留下任何把柄,暴露行蹤。
「是的,小姐,秀菊先幫妳查看門外動靜……哇!有……有鬼……」不是她、不是她害的……
一拉開門,一張青森森的臉就在門外,她驚得臉色發綠,整個人往後跌。
「什麼有鬼們妳別嚇我,哪來的鬼……呃,玉……玉哥哥?」他、他是人是鬼?可、可是……他應該還沒斷氣才對啊,這毒藥沒這麼快的……難不成出了什麼意外?
素手揪著心窩,熒熒燭火照出楚玉君驚惶失措的面容,她連連後退好幾步,背抵著牆,驚恐地睜大飽含驚嚇的眼。中了毒的歐陽靈玉不可能下床行走,除非服下她的解藥,否則他撐不上兩天,必定身消形瘦,血盡而亡。所以她看到的應該不是他、不是他……見鬼了,分明是他,臉色慘白的朝她走近,嘴角還淌著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對方陰森森的開口,聲音很低很低,「妳這女人沒資格這麼叫我……我問妳,妳為何要害我……妳這心狠手辣的女人為什麼要害死我……」
腳一軟,她跌坐在地,「我……我不是要害你……不是……不是你……」
「妳敢否認那碗冰糖蓮子不是妳煮的?」青冷的面龐顯得猙獰,似要向下毒者索命。
「是……是我煮的……」顫著唇,她雙臂環膝仍覺得冷。
「毒也是妳下的?」森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地府,叫人不寒而慄。
「是……是的……」她嚇得什麼都招了,不敢有所隱瞞。
泛著磷光的瞳眸突地放大,「那還說不是害我?妳真是毒辣,我要妳賠我一命!」
「不……我不是要害你!那碗甜湯本來就不是給你喝的,誰知道……你會……」她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夜很深,月色不明,屋外微亮的燭火往內照,一聲尖銳的夜梟呼嘯,驚動了夜的魅魎,影兒飄忽騷動著,陰氣森森。
做了虧心事的人難免心難安,全身發冷的楚玉君抱著身子往內縮,慌亂的眼神祇敢盯著鞋尖。
「不是想害我?妳明明是特意遣下人送來的……妳想害的就是我……」
聽著森寒的聲音,她嚇得哭了出來。「不、不是……本來是要給你身邊的丫頭的……真的!」
「為什麼?」
「我問過府裡的下人了,大伙都曉得你不嗜甜食,進了你房裡的甜食都給那丫頭了,我就想……我好恨她奪走原本該屬於我的專寵,你應該是我的,我的……」
她從沒想過要毒死他,所以後來不小心毒到他時,她表面鎮定,其實心裡是很慌張的。冷靜下來後,她本來還想這是上天給她一舉兩得的機會,換個方法害死富貴,她還能成為歐陽家的恩人,不料……他怎麼會早死了?
「所以妳下毒的對象是富貴?」
「沒錯,我要她死,誰叫她敢礙我路,其實如果她肯收下銀子離開你,那碗蓮子湯就不會出現在她手上,她是自找的。」她算計好了,利誘不成便毒殺。
「妳要她離開我!」陰冷的男音變得狠厲,比寒霜更凍人。
「對,她不走便會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我沒辦法容忍一個樣樣不如我的蠢丫頭擋在我面前。」楚玉君愈說愈狠毒,彷彿富貴站在她眼前,她一樣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強灌毒藥。
「可惜了,喝下蓮子湯的人是我,妳的詭計不但不能得逞,反而害死我。」她真當所有人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狼子野心。
一聽到「死」,她雙肩一垮,發出抽泣聲,「我不想、不想害你,為什麼你要喝下蓮子湯?不,是那胖丫頭害死你的!她應該要喝那碗湯才對……是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