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小姐暗示的眼神,秀菊這才驚覺這不是楚府,她滿口狂言恐怕已得罪表小姐,為了讓小姐順利嫁進歐陽家,她牙一咬,當真左右開弓摑起頰。
或許嚴雪柳也有意立威,任由她摑了十幾下,這才假意放下嘴邊的茶水,故作心疼的一喊,「得了、得了,別打疼了自己,我沒放在心上,都快是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麼,誰來管教下人都一樣。」
「秀菊說錯話,該罰。」秀菊沒停下手,仍照樣摑臉,只是下手輕了些,像在揮蚊子,一點也不疼。
她神色略微一冷。「怎麼了?我說的話都不是話,非要妳家小姐開口才像句話嗎?」
聽出她話中的譏意,楚玉君笑臉一揚,挽起她的手撒嬌。「別給我冷臉嘛!就一個沒心眼的下人,犯得著壞了咱們姊妹倆的感情嗎?我這心也是向著妳的。」
「少灌迷湯,妳心裡裝的全是另一個人,哪有我立足之地,表姊我心寒喲!」
一瞧她笑靨燦燦,哪還發得起火,嚴雪柳臉色也緩了,畢竟是自個兒表妹,還能記仇不成。
「哎呀!取笑人家,不理妳了。」楚玉君嬌羞地紅了粉腮,添艷三分。
「是笑妳呀!都快嫁人了還一副姑娘家模樣,不繡繡龍鳳被、縫縫小衣、小鞋,哪像個新嫁娘啊」她巴望著她早點嫁進來,免得自個兒在歐陽家的地位愈來愈不保。
楚玉君一臉羞答答的,其實心裡頗為高興表姊稱她新嫁娘。「君妹要謝謝表姊了,要不是妳巧扮紅娘,人家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嗟!不幫妳還能幫誰,見外個什麼勁兒,三弟能娶到妳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反倒是怕妳委屈了。」
三弟?趁著三人演著變臉秀的時候,富貴乘機起身,先是微蹲著走了幾步,繞過三人後,想不顯眼的離開這是非之地,不料卻在聽到嚴雪柳喊出「三弟」時僵了一下。
少夫人的三弟不就是少爺?新嫁娘……難道是少爺要娶親了?
成親啊……她知道那情景,赤紅的雙喜在眼前飄動,鳳冠霞被,大紅蟒袍,高堂在上,新人交拜……
思及此,胸痛來得突然,好像有人朝她心頭咬了一口,撕肉的痛楚蔓延到全身,她連骨頭都痛,愈來愈疼。
明明是圓呼呼的身材,卻突然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站不住腳,她跟鎗一下,不小心撞了秀菊一下,不免又被她推了一把,這次跌倒在地,卻心思飄遠,不覺得痛了。
「欸!妳幹什麼,居然敢撞我,想報復我剛才推妳嗎?」
「又怎麼了,秀菊,不是才叫妳別惹事嗎?」楚玉君不悅的瞪了她一眼。
「是她故意撞我啦!小姐,妳看她傻里傻氣的,根本是來尋晦氣。」
「她是……」對下人向來不關心的嚴雪柳,多看富貴失神的樣子兩眼,突地像想起什麼,驚呼一聲,「她……她是在三弟房裡伺候的貼身丫鬟。」
「什麼,就是她?」楚玉君也不免失態喊出聲,原來那叫富貴的丫鬟就是眼前這毫不起眼的丫頭。
表姊妹互相交換會意的眼神,對眼前的胖丫頭多了一分心思。
楚玉君已經先打探過了,跟在歐陽靈玉身邊的富貴,府裡幾乎無人不知,下人們都這麼談論著——新衣、新鞋、習字、遊街、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是三少爺的專寵,,不僅能讓三少爺為她辭了賬房管事,聽說他還下了令,這富貴只供他一人使喚,其它主子都管不得,帶進帶出宛如他身後的一道影子。
且歐陽靈玉以病體需人時時照料為由,讓富貴跟他同睡,對外說是她打地鋪,但同居一室是事實,的確羨煞不少想飛上枝頭的丫鬟。
偏偏,歐陽靈玉是家裡最受寵的人,他想怎麼樣誰敢有意見,再說,富貴的命格似乎真旺了體弱身虛的主子,原本三天兩頭便找大夫的他漸漸恢復精神,人也健壯了許久,不再聽見夜裡的咳喘聲,偶爾還能上街溜躂溜躂、茶樓裡聽說書。這麼一來,比神醫更有效的富貴誰還敢說她閒話啊
楚玉君上下打量富貴,心裡更不舒坦,心上人對她似乎也太好了一點,思及此,她心裡就更討厭這丫鬟了,「妳就是金富貴?」
「嗯。」不知為何,看到面帶和善,笑意盈盈的楚家表小姐,富貴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一步也不敢靠近,手腳發軟釘在原位。
只是,沒道理呀!表小姐長得真好看,細眉如柳,眸似核果,小嘴兒紅艷艷像抹了櫻桃汁,鮮艷欲滴,她實在不該怕她。
可是打心底發出的寒意就是怕呀!怕到她站起來後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
「妳剛剛急匆匆的要去哪啊?」
「我要……我要找少爺……」
聽到她要去找歐陽靈玉,楚玉君起了妒心,問話更是咄咄逼人。「妳不是他的貼身丫鬟嗎?早該跟在身邊伺候的,怎麼現在還在找少爺?該不是偷懶了晚起床吧?」
「不是,剛剛少爺要我在書房裡練字。」她頭低低的,不太敢抬頭看對方。楚玉君妒火更焰,沒想到這下人間的傳聞是真的,「什麼時候一個丫鬟夠資格習字了?妳好大的膽子,妳是不是進書房偷東西了?」
秀菊很會看小姐臉色,小姐什麼都還沒說,她揚手就賞人一巴掌,在小姐的眼波示意下,下手可不輕,富貴臉上紅紅的五指印腫得嚇人。
「我……我沒有……」受了莫大的委屈,富貴反而不哭了,下唇一咬瑟縮著身子。
「秀菊,妳又忘了規矩嗎?我話還沒說完,妳把她打腫了,我怎麼問?」楚玉君出聲只是為了顯示她的氣度,把下人打人的事往外推。
「聽到了沒?小姐要問話,妳還不上前聽著。」
嫌人走得慢,秀菊粗魯的往她背上一推,害得富貴重心不穩腳步一顛,雙膝落地,正好跪在楚玉君跟前。
可沒人喊,她也不敢擅自起身,丫鬟的命不值錢,也只能就這麼跪著。
「妳抬起頭,妳剛說要找玉哥哥,那是為了什麼事要找他?」她故意喊「玉哥哥」就是給富貴下馬威。一旁的嚴雪柳冷眼旁觀,飲著茶,嗑著瓜子,不做任何動作,嫁入歐陽家五年,小叔的性子她還不明白一二嗎?她可不想自討沒趣,惹一身腥。
表妹愛玩就讓她玩去,應該不致鬧出人命,終究是三弟未過門的妻子,真要有事,他也不敢怪罪,總不會護奴不護妻吧?
「我……我找少爺幫我找東西……」不敢不從的富貴慢慢抬高下顎,但眼神明顯有懼意。
一聽,秀菊又抬高雙手,一掌落下,「喝,妳又胡說八道,姑爺是什麼身份,要幫妳這下人找東西?」
富貴撫著頰,整張臉都麻了,「我……要找寶貝……少爺會幫我的……」
「寶貝?」楚玉君秀眉一挑,和善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輕慢,笑顏如陽,但仍讓人覺得心裡透股寒,「到底是什麼寶貝,要不要大夥兒幫妳找?」
「不……不用了,富貴自己找就好了,一個小東西而已。」看眼前的人笑了,她反倒不安,哪敢開口應好。
鳳眼微沉,她仍帶著笑意。「怎麼了,不能告訴我是嗎?那是瞧不起我了,認為我沒資格問妳是嗎?」
「……」富貴低頭不語,她好像懂了點,對這小姐,她不管說什麼都不對。
楚玉君暗使眼神,耀威揚武的秀菊又一巴掌揮過去,仗勢欺人地想一舉奠定她在丫鬟中的地位。
「小姐問話妳敢不答,誰給了妳膽子目中無人?妳別以為不開口就沒事,多打妳幾巴掌打爛妳的嘴,看妳說不說——」
「是我給她的膽子,妳還要她說什麼?」
一道清冷的嗓音揚起,可原本該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聲音,卻比楚玉君的臉色更冷更寒,說明聲音的主人有多生氣!
第七章
「三……三少爺……」秀菊一聲三少爺喊得抖抖顫顫,兩顆慌張的眼珠子急忙看向她家小姐,心裡著實害怕。
歐陽靈玉打秀菊身後出現,一瞧見富貴的狼狽樣,整張臉都黑了。
揪著心的他怒氣沖沖的拉起仍跪著的傻丫頭,當著所有人的面擁入懷裡,百般不捨她所受的委屈,冷著一張臉為她疼著。
一瞧見她臉上幾乎沁出血絲的巴掌印,怒火燒得更旺,目皉欲裂,他費心養得白白胖胖的小豬仔,居然讓個外人給欺了啊!
「富貴不痛,一點也不痛……嘶!好痛……」本來看少爺一臉擔心的樣子,她想裝作沒事,但他實在太過份了,怎麼能碰她臉,害她忍不住喊痛。
「哼!還敢說不痛,都腫成豬頭了,本來不美的臉變得更醜了。」他故意先輕輕戳她一下,見她呼痛,長指一收,改為細撫。他眼底的柔情沒人瞧見,全給了情竇慢綻的懷中人兒。
獗起嘴,富貴小聲嘟嚷著,「誰能美得過少爺。」但嘴裡抱怨著,熟悉的懷抱卻讓她頓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