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慈師太轉著刻有六字真言紫檀木佛珠時略微停頓,沉靜的慈目中微閃流光。「那些人的長相如何?」
「很凶,都佩著刀,對人很不客氣,連對小孩子都一把推倒。」她偷瞄了一眼,覺得不是善荏。
靜慈師太低吟了一會。「嗯,我曉得了。」
「小師妹她……」看起來就像是他們要找的人。
「明圓,這件事你不知情,知道了嗎?」他們居然找上門了,連個稚幼的孩子也不放過。
想到放在禪房內的那物,靜慈師太的眉頭微微一蹙,她想著該怎麼做才是對薇兒好,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
「是的,師父。」她也不想小師妹受到傷害。
三日後,靜慈師太做了個叫人震驚萬分的宣佈。
「為什麼?師父,都入秋了,你不等來年開春嗎?等地上的雪化開了才好行走。」
「是呀!師父,為何選擇這個時候,叫人措手不及,好歹讓我們準備準備,別在外頭凍著了。」
「嗚……師父,你別走,不要離開,外面有什麼,沒得吃、沒得住的,你們會生病的。」
即使有眾弟子的挽留和不捨,靜慈師太還是堅持己見,一隻包袱,一件袍子,旁的再無其他長物。
「為師只是四處雲遊,到處走走看看,體會佛祖說的大千世界,得悟天機,緣來是聚,緣去是散,掛懷成掛礙。
「薇兒,你還小,塵緣未了,就帶髮修行隨為師的去吧!我們先往濟州、淮陽一帶往南行,南方溫暖,我這老寒腿才不易再犯。」
靜慈師太帶著季薇薇,一大一小往南行。
第二章 邊行醫邊賣素齋(1)
十一年後
「賣四喜青素蒸餃,好吃的素蒸餃,還有素包子,三文一個,買五個多送一個,快來買呀!數量不多,賣完了就沒了,過了這一村就沒那個店,我們師徒路過這村子只賣這一回湊路費,錯過了可是你們沒口福。」
村子口有棵枝葉繁盛的老榆樹,樹蔭大得足以遮住一間屋,在老榆樹底下有個剛搭起不久的簡陋棚子,三面是由油布遮蓋,只留一面充做通道,方便人進出。
棚子外擺了一張刷白的方形折疊竹桌,上頭放著一籠籠蒸得正在冒煙的蒸餃和素包子,香味四溢。
而棚子裡也擺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青竹椅,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多了兩張竹椅,可供兩人面對面相看。
這是一對雲遊四方的師徒,師父懂醫,為人看診,徒兒擅食,專做素齋,師徒二人靠著行醫、賣齋菜維生,一座城換過一座城,偶爾停下來逗留三、五個月後又繼續走向下一座縣城,從沒聽過她們喊累,似乎樂在其中。
「大人,你聞到了沒?」
下一刻,一柄扇柄往個頭小的小廝腦門一敲。「你剛喊我什麼?」
「大……」小七連忙機靈的改口。「公子,咱們出了梧桐縣又走了老半天的路,你累不累,要不要找個茶水棚子歇會兒,喝口茶止止渴,順便喂一下肚子裡的饑蟲。」
「餓了?」這小地方怕是沒像樣的歇腳棚子。
「餓翻了,公子,肚子都在鬧饑荒了,再不丟兩根菜葉子下去餵一下,饑蟲就要從肚皮裡鑽出來了。」他一餓就手軟腳軟,渾身沒力氣。
「誇大其實,你最好在肚子裡養蟲。」站在馬車旁的男子約三十開外,長得很壯實,膚色黝黑,背上背了把斬馬刀。
他是一名侍衛,體型和他一樣高壯的還有六名,共七人。
「陳起大叔,我小七不像你膀大腰粗,光喝露水就能飽了,小七得多吃些才追得上你的粗胳臂,你可別笑話小七沒出息。」人是鐵,飯是鋼,吃足喝飽了才有氣力幹活。
「就你這小子滑溜,光生了個狗鼻子,那麼老遠的味道你也聞得到,果然是個吃貨。」一說到吃就兩眼發亮。
「嘿嘿,我是小老百姓嘛!老百姓就是圖個溫飽,公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小七仰著臉,一副等著主子褒獎的模樣。
有點走神的公子回過頭,面色清冷的點頭。「百姓好就是皇上好,為皇上做事不能有絲毫馬虎,唯心唯德。」
這一路行來,地方上還算清平,至少宵小不多,未聞重大案件,百姓安居樂業。
「公子,你這算是微服出巡,不要太嚴肅了,要有笑臉,不然人家一看就曉得你是當官的。」公子太老氣橫秋了,好像上了年紀的老頭子,看人的眼神像在審視這個人是不是好人,若有不妥便嚴加審查,勿枉勿縱。
十七、八歲的小七有張討喜的笑臉,人長得人模人樣,就是一雙豆子眼小了點,人未笑先有三分喜感,一見人便露出八顆白牙,讓人見了就想打賞他,給他幾顆糖嘗嘗。
和他身前的主子則是完全的對比。
出身富貴的莫滄安二十有二,是勳貴人家的嫡次子,身份尊貴卻欲求極淡,常被他祖父取笑為比老人還像老人,給人感覺清清淡淡,真像一口波瀾不生的百年古井,水至清澈,不生漣漪,也像座安安靜靜立於山巔的古寺。
他唯一可論的大概是皮相吧!文人的溫儒氣度,玉泉映月般的脫俗風姿,身形修直如竹,立時卓爾秀逸,澄澈的眼眸有著深藍海域的奧秘,可唇色竟然比女子艷麗。
更別提那白玉一般的肌膚,簡直美得無懈可擊,眼波流轉風華驟起,宛如那神仙般的人兒沐浴在銀輝之下。
只可惜臉上的表情太冷硬了,活像一塊拒人接近的鐵板,不容別人窺伺他的心,自己也不走進他人的心裡,獨立於天地之間。
「既然公子要察訪民情,總得吃飽飯對吧!人沒力氣,看什麼都是一片霧濛濛,公子,咱們去討些吃的吧!」小七很狗腿的諂媚著,兩隻狗爪摸著肚子哀求。
看了明媚風光,眉頭輕輕一揚的莫滄安視線落在村口處的小涼棚,簡簡單單的棚子圍著不少村人,指手畫腳的似在買賣。「那邊在幹什麼,過去瞧瞧。」
「是的,公子。」
像是路過的商人,一行有管家、隨從、侍衛、小廝,兩輛馬車停在不遠處,七、八匹高大駿馬,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靠近,與百姓截然不同的凜然正氣讓人不自覺讓路。
「賣什麼?」
「賣素餃子和素包子,剩最後三籠,賣完了就收攤了。」頭也不抬的季薇薇忙著包素包子、籃裝餃子,收錢,找錢,無暇分心抬頭一睨眼前難得一見的俊俏公子哥。
「怎麼賣?」看到她用手捉素包子,四方紙一包遞出手,莫滄安深幽的瞳心縮了縮。
除了親近的人,少人知曉他小有潔癖,不太能忍受別人碰過的東西,尤其是食物。
「三文錢一個素包子,買五個送一個,四喜青素蒸餃當然是四喜一賞,十文錢,買十送二,裡頭的湯汁鮮濃,放入口中一咬,唇齒生香,滿是濃郁。」她下了本錢去做,一點也不含糊,料足實在。
一籠十二件計,餛飩皮和麵粉和勻,衝入適量的滾水揉勻,用布蓋住碗口蒸一盞茶,再揉勻, 成碗口大的薄片。
現采的香菇、木耳、蘿蔔絲、土豆絲全剁碎了,用鹽、糖、醬油、油等調料煨一刻使其入味,青豆煮熟研成泥。
將半份餡料放在面皮上,捏成四角方方,面上做成四個小方洞再填入青豆泥、香菇、蘿蔔泥、土豆泥,入蒸籠蒸。
由於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她們向一戶民家借了灶台,洗洗切切備料到出籠約去了半日光景,趁熱氣尚未消退前趕緊擺攤叫賣,一賣完了素齋的季薇薇,便在替人看診的靜慈師太身邊搭個手,幫著寫寫藥方,向村民解說熬煮法和藥性。
十一年師徒倆就是這麼過的,一個替人看病不收費,只收隨喜,不定診金高低隨人意願,十兩也好,一把自家種的菜也罷;另一個則沿途摘些野菜,收貧苦人家代診金的菜,有什麼就做什麼,賣起她手藝越來越精湛的素菜。
這樣的生活對季薇薇而言再好不過,根本是天空任鳥飛、海闊任魚游,她本就不是這年代的人,太過拘束的日子反而困住她,前一世她早就有到處旅行的打算,只是礙於職業不好請假,留職停薪放長假她又不甘心。
不過由於她性格直爽,為人真誠無欺,因此交遊廣闊,雖然不到過命交情,但喊起打耗子人人動得,捲起袖子吆喝著,棍棒齊下。
「全包了。」素包子的香氣誘得小七口水直淌,怕被人給搶光了,未經主子的允許,情急之下大喊一聲。
其他人見狀便走開了。
「小七。」莫滄安冷然的低喝。
「公子,小的餓了。」他兩眼眨巴眨巴的好不可憐,好似餓了幾天的小土狗,搖尾又吐舌的乞求主人給口吃食。
看了那張巴結臉,再瞧瞧隨行的人也一臉疲色,他勉為其難的點頭。「好吧!別貪嘴,看起來不太乾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