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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寄秋

  當時她隨口說了「把妖妃殺了不就得了,殺一人以救天下」,師父一聽眼神都變了。

  從那一天起,師父整整一個月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不論她用什麼方式逼師父開口全徒勞無功,害她沮喪得想用腦殼撞豆腐,看能不能撞出一些大智能。

  那時她真有種即將遭到遺棄的感覺,茫茫天地間不知何去何從,鵝毛大雪不停地下著,落在她細薄肩上。

  而後師父說了,天下事非一人之過,凡事定有因果,若無皇上的寵愛,一名後宮妃子能翻天嗎?

  她想想也對,男人的無能推給女人去承受,若是當朝皇上多用點心在國事上,邊疆軍民怎會無衣過冬。

  「你很害怕?」莫滄安像個心思多詭的小偷,悄然無聲地用未受傷的手輕扶她拿著藥碗的手。

  說到過去的事,季薇薇略微放鬆心情。「怕死了,那時候師父的臉色好嚇人,她不斷地抄佛經,見廟就拜,還半夜不睡爬起來瞪月……我沒騙你,是瞪,兩眼睜大的看著。」

  而她在那雙瞪大的眼中看到哀傷。

  「也許令師有一段傷心的往事,她不提是因為再也傷不了她。」了悟了,便心無掛礙。

  「所以我不敢問呀!出家前的師父肯定有一番大際遇……」驀地,她話一頓,順著握住她手臂的大手看向手的主人。「你不是受傷了,這隻手在幹什麼?」

  莫滄安不見羞愧的與她對視,潭水般的黑眸望入一雙水盈盈的杏眸。「我受傷的是另一隻手,而且我不扶著,萬一你一不小心抖著手,灑了我一身湯藥可不怎麼有趣。」

  「你還有更無恥的說法嗎?」她可以體諒他,受傷的人會有低燒現象,傷口發炎導致短暫性的神智不清。

  望著她,莫滄安眼中的流光更金燦了。「我,莫滄安,京城人士,今年一壬一歲,未有妻妾,幼時有過婚約,未及長成,未婚妻亡,有意求娶一良家女,共結鴛盟,姑娘意下如何?」

  季薇薇眼中一片濃霧,怔愣的消化他看似自我介紹,實為用意頗深的告白……

  等等,他瘋了嗎?還是她嚴重誤解他的意思,他真的在……怎麼會?他哪根筋打結了,這種事也能拿來尋人開心,他知不知道他是個官,對說出口的話要負責的。

  原是無感的季薇薇在怔忡了一會後,不算薄的臉皮居然微微的發起熱來,心跳加速,怦怦亂了序,該發出的聲音鎖在喉頭,幹幹澀澀的讓她想喝水。

  但是她動不了,男子修長的手指似愛撫、似撫慰的扣住她的玉肘,她想退,反而更進一步,靠向他的寬胸。

  驀地,除了藥味外,她聞到很男人的氣味,淡淡的,卻無所不在,強橫的鑽進她的鼻間,使人迷醉。

  「別動,藥要灑了。」莫滄安語氣輕柔的提醒,那聲音宛如桃花在枝頭綻放,暖了人的心。

  「你……放手。」她的臉怎麼越來越燙?太不爭氣了,她的前一世和這一世的年紀加起來足以當他娘了。

  男子清逸的面龐揚起一抹使星月失輝的淺笑。「放了你就要逃了,你那兩條腿比兔子還會蹦躂.」

  「你再不放開藥真要灑了,湯藥很燙的。」他不是性子清冷的人,怎麼明月庵的案子一破他就「中邪」了,變得怪怪的。

  那一夜,近百名京衛軍圍住明月庵,絕對的武力威壓三腳貓功夫的真尼姑、假尼姑,最後三十多名放蕩的男男女女一個也沒漏掉,全都下了縣衙大牢。

  靜慈師太無罪被釋放,而傷得不輕的慧明師太及其黨羽收了監,兩方人馬在牢房相遇,對比無比諷刺。

  此案牽連甚廣,折了兩名知府、一名都統外,甚至有朝中大臣涉案,甚至牽連到宮闈,在某些阻力之下只查到與蓮太妃走得近的二品官員,那人是福家子弟。

  蓮太妃,先帝愛妃,本名福桂蓮,是個有事無事就愛生事的主子,見不得人好,以為在後宮中一人獨大,尤勝皇太后,皇上親娘。

  莫滄安的不動是為了把助長慧明師太等人氣焰的背後靠山給拉下馬,他順籐摸瓜已找到不少證據,就等他向兄長借調的京衛軍到來,便可一網打盡,殺他個措手不及。

  偏偏縝密的計劃出現了變故,逼得他提早出手,在調度上略有偏差,有幾條大魚溜出網子。

  不過對他、對皇上而言,足夠了,他們的勢力尚未十分鞏固,動不了張狂的蓮太妃,但能拔掉她幾隻爪子也值得了。

  被拐走的婦人找回來了,但有一部分人因名節已損而不願回家,因此莫滄安請旨,特許她們暫留明月庵,願出家的自有師太為其剃度,若是想終老此地也成,他不強迫一定要回家,完全尊重她們自己的決定。

  內奸鄭申被判了斬立決,因為他知法犯法,身為官府的一分子不為破案出力,反而助紂為虐,利用職權通風報信,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不等秋後便處決了。

  第六章  縣太爺真情告白(2)

  「灑了就灑了,我不會介意。」莫滄安的話將她的思緒拉回。

  此刻的他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卻笑得如佇立高山峻嶺上的翩翩公子,似在對她放電。

  「你不介意我介意,這湯藥我熬了快兩個時辰,細胳臂搖得都酸了,快斷了。」季薇薇不為所動,一匙一匙地將湯藥放在他嘴邊,她巴不得碗底早點見空,一滴不剩。

  喂完藥就能用碗砸他,她是這麼想的,但是……

  「薇兒親手熬的湯藥,一滴都不能浪費。」他的呼吸輕輕地滑過她的皓臂,來到她的手腕,就著碗口,他神情閒適的喝著黑稠藥汁,且不怕苦的喝個精光。

  「是甜的。」喝完,他笑著說。

  季薇薇的臉爆紅。她已經不知道該對這個厚顏無恥的男子說些什麼,她真的亂了!

  他真是太無恥了,這般逼迫她,他怎麼不看看以兩人的出身、家世哪能相配,他的表現對她分明是折辱。

  「我心悅你,天之涯、海之角,但願長隨。」他面容如月,口裡說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話。

  「你……你……你這厚臉皮的惡徒!」她啐道,端著碗就要離去,卻不料反被一扯,跌入男人懷中。

  「小心我的傷口。」他還喊道。

  正要一拳捶去的季薇薇僵住身子,紅臉怒視。「卑劣。」

  「既然你都說了,我不卑劣豈不是讓你失望。」一低頭,微涼的唇覆上緋色櫻唇,以雷霆萬鈞之勢品嚐她口中的甜蜜。

  「小毛,你說男人怎麼這麼可惡?不論老的、少的,全是色胚,彷彿是深山野林餓了十幾年放出來的野人,一見到女人就當成食物,撲上來就又啃又咬的,非吞下肚不可……」

  或許是聽不懂人話,或許是懶得理會無病呻吟的主人,小毛驢在樹底下吃著草料,悠哉的抖著驢耳朵。

  「他說他心悅我,我就該讓他心悅嗎?哪能那麼不爭氣,他當自己是潘安再世,一枚美得冒泡的佳公子呀!我還看不上他呢!深宅後院的日子哪是我該去的地方。」

  自由多麼可貴,為了一名不知能不能和她相守一生一世的男子而捨棄,她覺得虧大了,不太值得。

  只是她那顆心亂的是什麼意思,感覺像走在佈滿石頭的路上,想撿一顆最大的石頭卻遲遲下不了手,總認為前方還有更大的,走著走著,心沉重了,回頭想撿回剛才看中的那顆大石頭。

  「唉!幹麼給我出這樣一道難題,是在考驗我的心性還是他太有自信了,以為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我就一定會欣喜若狂,主動投懷送抱?少看不起人了,當官的有什麼好……」

  是呀!當官的有什麼好的,清官沒好下場,貪官遺臭萬年,不清不貪是庸才,當個屁官瞎折騰。

  但是這個官呀,天高皇帝遠,能把老百姓壓得喘不過來,還能混個土皇帝做做,三年、五年錢財飽飽,拖著一車的貌美小妾返鄉養老,有官聲、有銀子,再混個幾十年成鄉紳。

  所以當官還是有好處的,一邊造福鄉民,一邊魚肉鄉民,既得名,又得利,一生享用不盡。

  「我的心裡一團糟,黑鴉鴉的全是毛線,剪不斷理還亂,甚至找不到線頭,我覺得像追著自己尾巴的貓,追著很樂卻不知道在追什麼……」越想越煩躁的季薇薇一把抱住毛驢的頸子,用力揉它的驢毛。「臭小毛,幹麼不理我?虧我對你好得像對待祖宗似的,你居然無視我的煩惱!」

  是可忍,孰不可忍,亂我心者,斬!

  彼岸花,開彼岸,黃泉路上亡魂渡。

  「別把小毛的驢毛拔光了,難看。」天生萬物皆有靈,無毛驢?多令人鼻酸,怕它自己也要欷吁不已。

  「師父?」

  一瞧見靜慈師太走過來,季薇薇自覺地立刻露出八顆白牙,將被草料噎住的小毛驢放開,惹來小毛驢瞪視。

  「又在欺負小毛了,你看他兩眼冒淚正在控訴你的粗暴。」靜慈師太笑著順順驢毛,揉揉手掌長的驢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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