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丹無奈扶額,她簡直要昏倒了,小姐好歹是太醫之女,怎麼可以這大剌剌的跟個男人示愛?
沈元卿本就寡言,但自從遇上她後,他的話不知怎麼變多了,可是這會兒他真真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進度有度的大家閨秀會不顧矜持的談論婚事,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溫晴是說了一席讓眾人屏息緘默的話,但她的態度落落大方,更見大器,再傾城一笑,這才與糗得滿臉通紅的小丹離去。
八道目光可是直直的看著她們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李樂才有些驚奇的道:「我真是開了眼界,世上竟有如此直率的大家閨秀。」饒是他這個已有妻妾兒女、見過大風大浪的軍師,都不免對她另眼相看。
葉東飛以手肘一一撞了下李樂、石飛及程皓,再使使眼色,要他們看向仍呆愣望著溫晴離去方向的主子,四人這一看,都得努力的憋住滿腹笑意。在主子身邊多年,主子什麼表情他們都見過,就不曾見過這癡傻的一種。
葉東飛想法直接,說話更直,「爺,回京面聖後,不是要早皇上一步提及娶繼妻一事,我倒覺得晴兒姑娘挺適合的。」
「也是。」李樂等其他三人都笑著回應。
沈元卿這才拉回心神,輕斥道:「別胡說了,晴兒的年紀比擎風還小,當我的兒媳還差不多。」
「擎風少爺今年十七吧,可晴兒姑娘方纔已經明擺著說喜歡年紀大的。」葉東飛又說。
李樂幾人也跟著點點頭,笑得好不曖昧。
沈元卿冷眼一瞪,四個人的表情猛地一肅,不敢再多言。
沈元卿隨即轉身,回到房裡。
他抿唇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再吐了口長氣,以緩和眾人不知的紊亂心跳。
不可諱言,溫晴那一席幾近調情的話語挑動他一向沉靜的心湖,若是之後兩人再相遇,他實在不曉得要怎麼面對她,看來還是早早分道揚鑣吧。
第四章 結伴回京(1)
然而,命中注定兩方人馬得結伴而行。
無名告知,由於山崩路斷,出了寺廟就得改道而行,從東北隅繞到靖城就能走河道,河道四周山谷環繞,因有溫泉池水,終年不結冰,靖城也因而發展成一座熱鬧山城,抵達河谷碼頭,就能僱船前往京城。
既然得走水路,要趕路也難,沈元卿於情於禮仍邀溫晴主僕同行,也有個照應。
這一次溫晴大方接受,臨行前還不忘留下一筆香油錢。
石飛、程皓騎馬在前,小丹主僕的馬車在中間,沈元卿乘坐的馬車則殿後,由葉東飛、李樂駕車,按著老住持所指引能通行的山路,倒是順順利利的來到村東聚落,沒想到那裡已有小僧備膳等候,一行人用了膳,繼續朝北趕路,終於在天黑前抵達靖城。
這裡的確是個熱鬧山城,燈火通明,商家林立,一行人直接來到碼頭,因積雪斷路,不少商旅都得轉到這裡行船,客棧裡擠滿人,驛站雖簡陋,但天寒地凍,有爐火可取暖,同樣也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潮。
碼頭旁,停泊不少大小商船,有船員忙著上下搬貨,也有提著行囊上下船的旅客,看來,靖城還是個不夜城。
沈元卿一行人沿著碼頭走,不久,石浪就見龍慶寺一名眼熟的小僧佇立在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上,他一扯韁繩,下了馬背,穿過人潮,與小僧交談一會兒,立即回到馬車旁,向主子稟報,「爺,老住持深知租船不易,特別要小僧早一步過來打理,租的船雖然不是最舒適的,但有小廝、丫鬟照料三餐及日常。」
「嗯,招呼晴兒主僕上船,再拿謝酬給小僧,讓他帶回去給住持。」雖是出家人,但行事周全,莫怪能在皇室所屬的廟宇任住持了,沈元卿心想。
「是。」石浪跟程皓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一行人往船停靠的方向移動,準備搭船。
突然間,前方一陣騷動,一行人再往前走,就見前方圍聚一群人,呼喊聲此起彼落——
「快來人啊,有沒有大夫?」
「有沒有人快去請個大夫來!」
「救命,誰來救救我的兒啊!」一道婦人尖銳的哭泣聲陡起。
沈元卿蹙眉,直覺看向走在身旁的溫晴,見她拉起裙擺就往前跑去,還以手輕拍著旁人擠進人群。「讓讓!讓讓!」
「小、小姐啊!」小丹也連忙跟上,可是一對眉毛卻皺得死緊,她就不懂,主子明明是個大家閨秀,可是有些時候連她這丫鬟都看不下去,很粗魯的嘛。
沈元卿等人也快步跟上,擠進圍觀人群。
溫晴一出現,人群的目光瞬間全落在她身上,不少人還看到失神。
沈元卿直勾勾的看著溫晴,見她跪坐在地,傾前察看被一名婦人抱著、昏厥不醒的男童。
溫晴沉靜的為男童把脈後,很快的以大拇指指甲用力掐壓他鼻孔下方的人中穴。
男孩突然大叫一聲,眼睛慢慢張開。
「醒了!醒了,太好了,兒啊,你要嚇死娘啊!鳴鳴嗚……」婦人痛哭出聲。
溫晴擰眉,看著不到五歲的男娃兒,臉色青白,骨瘦如柴,僅有一身單薄的補丁布衣,她想也沒想就解開身上的狐衣披風。
「小姐,你會受寒的!老夫人跟老爺會罵死我的。」小丹連忙阻止,但被小姐的目光一掃,她馬上住了口。
溫晴馬上用狐裘披風將男孩的身子緊緊包裹住。
她這樣的舉動讓圍觀的民眾及哭泣的婦人全愣住了,他們都只是尋常老百姓,那披風一看就價值不菲,更別說男孩身上還髒兮兮的,這位姑娘真是個大善人。
葉東飛看到主子突然跨步上前,不解的輕喚,「爺?」
沈元卿沒理會他,逕自解下披風,彎身為溫晴披上。
「小丹,不用……」溫晴直覺回頭,一看到竟是沈元卿,粉臉兒不由自主的泛紅,但心裡隨即一喜,怎麼也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下,這個說書人口中的寡情大將軍會有這般貼心的舉動。
「我是練武之人。」他說,彷彿怕她會推辭。
她沒拒絕,披風上仍留有他的體溫,與專屬於他一種淡淡好聞的氣息。
溫晴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很快的又回到男孩身上,再看向同樣穿著舊衣的婦人。「這位大娘,你孩子身體太虛,若不好好調養,只怕養不大啊。」
「我只剩下他了,嗚嗚嗚……我倚仗的人都死了,就剩這孩子,來這裡依親又找不到人,什麼都沒有了,沒這孩子,我只能死了。」婦人抽抽噎噎的道。
「禍福相倚,大娘不該有這麼絕望的想法,還是……」溫晴眼睛一亮,馬上轉頭看著小丹。
「小姐,府裡不欠人了,還有,中藥堂不管磨藥、洗藥、打掃的奴僕全滿了,你別再撿一些可憐人回去了!」小丹哪不明白有著菩薩心腸的小姐在想什麼。
溫晴沒好氣的瞪著長舌的小丹,她什麼都沒說呢,小丹就可以說這麼一大串。
小丹緩緩的將頭低下來,有些委屈的嘟囔,「是真的嘛,這一趟出遠門,老爺跟老夫人可是叮囑再三,還說要是小姐再帶人回府,奴才就得離開,塞不下了,小姐捨得我走,我可捨不得小姐。」
溫晴想了想,小丹說的也不無道理,於是將頭上唯一的一支珍珠髮釵拿下來要送人。
但馬上被小丹搶了去,又插回小姐頭上。「小姐,你頭上只剩這一支髮釵,還是老夫人送你的生日禮。」
溫晴有些受不了的橫了小丹一眼,她的毛還真多,隨即她像是想到什麼,眼睛又是一亮。「對了,不是有診金嗎,快拿出來。」
「咱們這一路上回去,都需要用錢啊,小姐。」小丹就是不肯掏銀兩。
小姐忘了,她可沒忘,這趟出來,小姐可是信誓旦旦的說有種珍貴藥草要在冷冽的冬天才有,偏偏老爺太寵小姐,真的被說服讓小姐出來採藥,怎料到處風雪路斷,明明只有幾天的路程,就這麼東轉西轉的,花了她們一倍的時間,卻什麼也沒採到,依照過去的慣例,鐵定還得自費去買個藥材充充數,小姐是這麼說的——
一定要有藥材,不然日後落個話柄,下回要出來就沒那麼自由了。
溫晴無言,她差點忘了小丹基本上是個守財奴,她也不說了,起身看著沈元卿嫣然一笑。
沈元卿也絕,直接看向石浪。
石浪倒明白了,從懷裡拿了一袋銀子給那名婦人。「這些銀子足夠你買間小屋做個小生意,去吧。」
婦人先是怔怔的瞪大了眼,接著破涕為笑的拿錢抱著孩子,一再向幾名貴人稱謝磕頭後才離去。
圍觀百姓莫不羨慕,覺得那對母女真是好運氣,遇到慷慨解囊的貴人,但戲完人也該散,尤其那對外貌出眾的俊男美女已帶著奴僕步伐從容的往岸邊走去。
「晴兒多謝爺施援手。」溫晴邊走邊看著走在身邊的沈元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