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兩本該是你的,我這身舊疾若不是你,此刻絕不可能在這裡,但再次給醫藥費,你拒收了。」他說得淡然。
「一病一酬,何況,像爺這樣有陳年舊疾的病人可不是隨便就能遇到,我還要謝謝老天爺讓我遇見爺,可以磨磨我的醫術,方成一代女聖醫呢。」溫晴心情極好,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大麾,長了不少,還勞小丹在後方看著,免得被人踩了。
走著想著,驀地,沈元卿突然伸手擋著她前進。
溫晴不解的抬眸一看,才發現一名年約七旬的長者就站在她前方兩步遠,從他一身綾羅綢緞、披金戴銀,身後有兩名小廝隨侍,後面那艘船更是金碧輝煌看來,他是好野人一枚。
沈元卿冷冷的看著他沒說話,七旬長者也沒理他,而是直指著溫晴道:「姑娘小小年紀,口氣可不小啊,老夫也有陳年舊疾,你要說得出來,我給十兩銀。」
溫晴帶著淺淺的笑意打量他的神色後,輕聲道:「這麼著,老爺爺……」
「什麼老爺爺,我乃晉北城第一首富魏富,人稱富爺,生平最看不慣小輩只知道吹噓,不思長進!」
她望著魏富,不禁暗想,這人罵起人來還真順溜,可見平時有多耀武揚威。
「走吧。」沈元卿示意她別理會,護著她就要往旁邊走。
但溫晴搖搖頭道:「沒事的。」她再看向魏富,說道:「富爺給我五十兩銀,我若說錯了,再還給富爺。」
「五十兩?!姑娘搶人啊!」魏富生氣大吼。
「富爺可以不給,我也就不必看了,攔路的是富爺,不是小女子。」
意思是,這事兒是您老挑起的事兒,本姑娘都肯搭理了,您要不玩,是攔假的?
「哈哈哈……說得好。」葉東飛拍手大笑。
就連沈元卿都想笑了,他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柔和。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表情變化,不過幾名心腹可注意到了,他們飛快的交換目光,無聲的笑了。
魏富看一旁的人都笑了,老臉通紅,惱羞成怒的道:「不怕你賴老夫,就給。」
一個眼神,他身後的一名小廝立即遞了一包沉甸甸的銀兩給走上前的小丹。
「上船再看吧,風涼如水。」沈元卿注意到自己的大氅對她而言實在太大了,無法貼衣保暖不說,也害得她不好走路。
聞言,溫晴真想替他按個贊,真是大仁哥級的暖男!於是她微笑點頭,表示聽他的。
魏富也大方,手一伸,要讓眾人坐上他的私人豪華船隻。
但沈元卿拒絕了,一行人轉到右邊小僧替他們張羅的大船,大有這傲慢富商要不識相,直接將他扔出船外的打算。
小僧找的船屬中等,僅有上下兩層,上層為廳,下層為房,但乾淨素雅,伺候的奴僕似乎都知道招呼的為何人,戰戰兢兢的將一行人帶到暖呼呼的船內,備了溫茶,也應了溫晴要求,準備了文房四寶。
溫晴為魏富把脈,思索了一會兒後道:「富爺的身子臟腑不調、心神不安、心失所養、心血不足。」
「念一大堆的,聽不懂是什麼。」魏富大手一揮,沒耐性聽那些話。
「爺患的症為不寐,亦即失眠。」她斂眉淺笑。
他一臉驚訝,雖然失眠症嚴重,但他富可敵國,又吃又補的,精神狀況一直很好,並無一般失眠者臉色萎黃、神疲乏力之狀,而且少有大夫能一把脈就看出。「好,說對了,姑娘怎麼治?」
「以茯苓、五味子、灸甘草……」溫晴邊念邊挽起袖口,再拿起狼毫筆沾墨在紙上寫下幾個中藥名。
沈元卿不得不承認她又贏得自己一份敬重,除了好醫術外,她寫得一手好字,不似一般閨女的清雅,多了抹堅定,字如其人。
「連服三劑,健脾養心、養血安神,此外,忌怒、酒、辛辣食物。」
魏富看著她讓丫鬟吹乾了墨漬,交給自己的奴才後,忍不住問道:「就這樣?」
溫晴笑著點點頭。
他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收了我五十兩銀啊!」
「看病難道是做生意嗎?」她答得也快。
「哪裡不是?你不收錢了嗎?只這一下功夫也太貴了,至少還來一些。」魏富不悅的伸出手要錢。
「行!你也將剛剛經過的時間還給我,我就還你銀子。」溫晴也乾脆。
沈元卿勾起嘴角一笑,小丹跟葉東飛則是毫不客氣的直接笑出聲。
魏富氣惱得差點沒咬到舌頭,「你、你這……時間過了就過了,怎麼還?」
「所以,時間就是金錢,我可是把時間用在您老身上了呢。」
魏富吹鬍子瞪眼,但也不得不服,突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莫名的笑了,但眉頭一皺的又看向坐在一旁神情淡漠、只喝茶不語的俊美男子。「姑娘莫不是那個爺的媳婦吧?你年紀尚小,也沒有梳婦人髻。」
溫晴一愣,尚未開口,就被小丹搶先一步——
「我家小姐還沒婚配,但也絕不會配你這老爺爺!」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年紀多大把,還想老牛吃嫩草!」葉東飛也不屑開罵。
兩人互看一眼,突然覺得好有默契,爽朗的握拳一擊,再同仇敵愾的瞪著老不休的魏富。
第四章 結伴回京(2)
沈元卿瞧著他的目光也襲上一片冷意,不,該說是懾人煞氣。
魏富知道眾人誤會,老臉倏地漲紅,一手抖抖抖的直指著他們,咬牙怒道:「你們——你們這兩個奴才胡說什麼!本爺三妻四妾都有了,這丫頭的年紀比我的孫女都小呢,我是替我的嫡長孫看媳婦兒的!」
「我似曾聽聞晉北城第一首富相當疼寵嫡長孫,曾在佛前立誓,只要誰能治妥嫡孫之命,將給身家一半財產當謝酬。」李樂淡淡的道。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這事轟動一時,不少大夫前仆後繼的去,但都無功而返,聽說是得了怪病。」葉東飛直率的狠瞪魏富一眼。「你這老傢伙真壞心,晴兒姑娘會看病,你倒好,讓她成了孫媳婦去醫你那嫡孫藥罐子,也不必花上那一半財產,一舉兩得!」
「才不是!我那嫡孫能好,要我變成乞丐都行,但就是……」魏富哽咽了,老眼泛淚。
這魏富看來是性情中人,也是真心的疼愛嫡孫,溫晴不忍的將袖中絲帕交給他,讓他拭淚。「富爺,貴嫡孫一事,我也曾聽聞,家父是朝中太醫,曾言有不少退休老太醫都曾前往看病,他們不是為錢,只想探知有何奇病如此難治。」
小丹馬上想到一件事。「原來就是老爺說的讓幾個御醫都搖頭的晉北病例啊,那老爺爺,我家小姐當時說了,那麼多老太醫都沒轍的事,不是她沒志氣,而是不認為自己的醫術會高於他們,您可以斷念了。」
「可是……」
「小丹的話就是我想說的,真的抱歉。」溫晴致歉。
魏富心裡難過,絲帕揪得緊緊的,老淚縱橫也不擦拭,哪有一開始的趾高氣揚。
溫晴算是個二世醫,怎會不清楚病人心裡的煎熬比當事人更苦,她輕歎一聲道:「這麼著,若是有機會到晉北,我定上府為貴嫡孫看病可好?」
魏富老眼一亮,用力點點頭,以袖子胡亂拭淚。「那老夫等你,就等你,你到晉北,隨便抓一個人問,就知我第一首富的宅院所在。」
「嗯。」
魏富終於破涕為笑,將絲帕還給溫晴後,滿意的帶著奴才下船。
小丹笑咪咪的要將五十兩收進包袱裡,沒想到小姐卻要她將銀子還給石浪,她不滿的嘟起嘴,最終還是在小姐不容反駁的目光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將銀子交給了石浪。
溫晴看著沈元卿道:「那對母子之事由晴兒起,現在有錢了,自然是晴兒該付。」
沈元卿凝睇著她巧笑倩兮的容顏,平靜心湖又起了些漣漪。
船,啟錨開離碼頭。
船行一日又一日,沿途峰奇水碧,覆層皚皚白雪,風景奇佳。
未料某天沈元卿的胸痛又犯,溫晴這次也卯起勁來下針、按摩,只可惜忘了先在靖城買些藥材帶上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就有此感。
在她的醫治下,沈元卿的疼痛減輕了,但話也愈來愈少,原因當然是因為她。每回近身治病,她的小手不避嫌的在他結實裸胸上又按又摸,明知她是在替他治療,但他並非柳下惠,而且他也唾棄自己不該起的慾念,所以只要一得空,他不是靜坐就練功,努力撇除雜念。
小丹與葉東飛看對眼,兩人對打也說笑,頗有打情罵俏姿態。
石浪跟程皓愛上下棋,兩人一盤接著一盤下,但石浪太弱,輸得淒慘,再加上葉東飛嚷著押注,石浪荷包大傷。
李樂大多時間與沈元卿對談,兩人都曉得回京後接踵而來的麻煩事肯定不少,他們得事先沙盤推演一番,其餘時候,李樂會邀溫晴下棋。
有一次他與溫晴對弈時,實在忍不住好奇,問她贏了主子爺,想要求主子爺替她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