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這裡了,怎麼不上樓來?」她傻傻站在那裡凍露水的模樣,讓他有股說不出來的心酸,臉上的神情……他不會形容,像是迷了路,不知道該怎麼回家的孤單。
「對不起……」她輕不可聞地吐出聲音。
「對不起什麼?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不知道……」她只是好茫然,胸口悶得快透不過氣,不知不覺,又走到這裡來?
她真的不想反反覆覆、擾亂他的生活,可是沒有辦法,她絕望無助時,就是只想找到他,她已經依賴他太深。
「可不可以……借我哭一下?」
徐靖軒張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裡。「哭吧,我在這裡。」
她攀住他,將臉埋入他胸壑,孩子似地哭泣,拚命宣洩淚水。
她到現在才明白,父親為她做了多少。
既然那麼關心她,為什麼不早點讓她知道?這樣她就不會僵持在無謂的自尊上,浪費了好多年。
人前,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她記得爸爸的話,杜家的女兒要勇敢,不可以軟弱得丟了爸爸的臉。她一直在忍,忍到這個男人身邊,才敢放肆哭泣。
她恍然明白,心從來就不曾真正離開過,倚靠在這個男人臂膀中,她的喜怒哀樂才有意義。
「爸爸……要我來找你。」
「嗯。然後呢?」哭泣聲漸弱,他憐惜地擦拭淚水,等待下文。
「他說……你會對我好。」
「那你自己呢?你想要我的好嗎?」
想啊……就是太想了,才會怎麼也割捨不掉。
她張口,細細地蹙了下眉,下身一陣不明顯的抽痛,她按住肚腹,微慌地喊:「靖軒……」
「怎麼了?」
「……醫院!快點……」感覺——不太對勁。
徐靖軒慌了手腳,大半夜將她送往醫院掛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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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夜,天將亮時,她沈沈睡去。
他坐在病床邊,凝視她沈靜的睡容。
她這段時間一定沒有睡好,眼下的暗影好重,瘦削的瓜子臉都不及他的巴掌大了。
她的手機曾經響過一次,他怕驚擾她,替她接了。是杜宛儀打來的,知道妹妹在他身邊,安下心來。
「請你好好對待她。我妹妹很在乎你,為了你,她可以跟父親決裂,做了很多傻事,不管對的還是不對的,都是因為愛你的緣故,她寧可離開你,也不要破壞你在她心中的美好地位,怕你說出她不能承受的話,她不想要恨你。你懂她這樣的心情嗎?雖然我並不認同她的做法,可是我知道,跟你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她都很重視。」
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打電話向公司請了一天假,回到病床邊時她正好醒來。
「我睡著了?」
「大概五個小時吧!」他溫聲道,稍微拉高被子,再調整一下點滴瓶,預估還得半個小時才會滴完。
「你怎麼不叫我?」都八點半了,他上班會來不及。「你先走沒關係,我點滴打完會自己回去。」
「恐怕不行。醫生說你得在這張床上待滿四十八小時才能走。」他摸摸她瘦削的臉蛋。「你這陣子吃不好、睡不好,忙你父親的喪禮忙到體力都不堪負荷,肚子裡的寶寶在向你這個壞媽媽抗議了。」
他知道了!
她心一跳,悄悄抬眼觀察,他神情一如往常,溫和平靜得采不出漣漪。
「那個……孩子是你的。」她多此一舉地說明。
徐靖軒白她一眼。「說這什麼話!」他會懷疑這個嗎?
「可是……我們有避孕,你……」
「就連結紮都有可能懷孕了,除非我們不做愛,否則沒有任何一種避孕方法可以完全避孕。」以前他就瞭解這一點了。
「喔……」那所以呢?他有什麼打算?
徐靖軒捕捉到她一再飄來的打探眼神,不敢問,一臉期待又怕受傷害。他索性坐到她身邊,扳過她的臉正視他。「來,你精神要是還可以,我們談談。」
「要……談什麼?」她怯聲問。
「談寶寶,談我們的未來。」他凝思了下。「對不起,你沒說,我不曉得情況會是這樣,沒有任何的準備,而且時機完全不對——」
「不要說了!」聽起來有很不好的跡象,她現在怕死了聽到、『沒準備好』、『時機不對』之類的字眼,膽怯得不敢讓他繼續。「拜託你,不要說了,這樣就好。」
「小心,你還在打點滴。」徐靖軒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讓我說完。這些話,十年前就該對你說了,我不但晚了十年,而且情況一整個糟糕,你父親剛過世,而我也什麼都沒有準備,沒有鮮花,沒有燭光,沒有浪漫的情人大餐,你人還在醫院,連氣氛都不對,我甚至連戒指都還沒買,任何女孩子應該都會被惹毛,但是——」
他停頓了下,注視她的眼神溫柔真摯,語氣堅定地說:「宛心,把小孩生下來,我不能給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會盡全力愛你、愛孩子,所以——嫁給我好嗎?」
「你——」一張口,淚水淹沒了聲音。她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等他這些話,等了好久……
「你是覺得對我虧欠,才會這麼說吧?」
徐靖軒奇怪地看她一眼。「一定要區分嗎?那你跟我上床,是因為生理需求還是想跟我在一起?」
「呃……」她愣住。
「宛心,有些事情是同時存在,沒有辦法分得很清楚的。我不否認我心裡是覺得欠你很多,因為有過去那一段,才知道如何修正錯誤,補償過去虧欠的一切,但是根本的立足點是我們有深厚的戚情。你以為我對一個已經不愛了的女人做得來那些事情嗎?」
他頓了頓,雙掌捧住她淚顏,柔聲輕問:「告訴我,喜歡我對待你的方式、喜歡那三個月的生活嗎?」這一次,他是不是做對了?
「喜歡,很喜歡。」
「那就搬回來,好不好?我們會一直擁有這些幸福,就算你暫時還不想結婚也沒關係。」
「可是……房子賣人了。」
她回來過?否則怎麼知道她原先住的地方讓屋主賣掉了?
她比他以為的還要留戀。
徐靖軒微笑,俯身輕吮柔唇。「不是隔壁,是搬到我那裡,你的每一項物品都還在原位,我沒有動它們。」
「可是,你不喜歡我的生活習慣。」只是在忍耐而已。
他挑眉。「請舉例說明。」
「我貼身衣物會在浴室、房間亂扔,你念過曼曼,卻不念我。」
「我念曼曼是因為看到女孩子太私密的物品會尷尬,你不一樣,不管收拾還是清洗你的貼身衣物,都是最親密的行為。」而且有時候是他親手脫下來,慾火焚身時亂扔的,有什麼臉指責她?
「我吃東西喜歡聊天、亂塞一堆食物給你。」
「這是男朋友的功用之一,學生時代你不是這樣說過嗎?這樣你就可以多嘗幾樣想吃的東西,不用擔心吃不完。這是對自己的女人,最基本的寵愛。」一個人吃飯太孤單,他也喜歡跟她一起分享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我作息不夠規律,每次都害你太晚睡,還會在床上看書、聽音樂、吃餅乾,弄髒床單……」對於生活有條不紊的他而言,一定覺得她糜爛腐敗到了極點。
「我也有很多次害你晚睡,而且『弄髒床單』的次數並沒有比你少,你清洗床單還比我更勤勞,我有什麼好抱怨的?」事實上,她說的那些事,他都喜歡,每一件事都透出無比親密的氛圍,與對方不分彼此。
「你……在說情話?」自己毫無自覺,她卻聽得心房暖甜。
「是真心話。」他真的這麼覺得。「還有嗎?」
「我會用你的刮鬍刀刮腳毛。」聲音透出一絲笑意。
他偷偷歎一口氣。「你要刮什麼都沒關係,小心不要弄傷自己就好。」
「你真的沒有不喜歡的地方嗎?你坦白說沒關係。」她會改。
他猶豫了下。「有。」
「什麼?」
「我不喜歡你在我們親密的時候推開我,跟別人講電話,不管對方男是女都不喜歡。」
「啊!」她想起自己幹過的缺德事,懺悔地低下頭。
「我不喜歡你外宿,時間太晚可以叫我去接你,真的不行的話,打個電話告訴我,不然我會擔心,傻傻等你一夜。」
「對不起……」
「我不喜歡你開心的時候哭、不開心的時候卻笑得燦爛。想哭就哭,我沒有那麼聰明,無時無刻都能看穿你真正的心情,你要表達出來,我才會知道你難過,曉得該去抱抱你、安慰你。」
她不哭,是因為哭了也沒有用,從小就沒有人在乎她哭不哭。
眼淚,是要提醒憐惜她的人,她受了傷,可是沒有人憐惜她,她的眼淚沒有用,久而久之,再也不哭了。她只能笑,即使心痛得想嚎啕大哭,臉上還是笑著。
可是這個男人告訴她——你可以哭,你的眼淚有我心疼,我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