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會覺得她有趣,不是嗎?
看著他只笑不語,艾楨才沒什麼意思地重新吃飯,顏信野繼續緩慢地吃著,這次輪到他提問:「你似乎也很愛熬夜、通宵,我可以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嗎?」
如果按照幾天前的態度來說,她會直接說關你屁事,但現在她就算非常心不甘、情不願,也自動莫名地壓抑著彆扭,蠕動嘴唇說:「畫插畫的。」
「你是插畫家?」顏信野有些詫異。
「狗屁插畫家!」艾楨挑著碗裡的米粒,垂著眸讓人看不清她的想法,只是懶懶地說:「我哪有這麼厲害,不過就是混口飯吃的,有時候幫雜誌社,有時候幫言情小說,有時候畫童話故事,有時候畫廣告商標……反正誰找我,我就幫誰畫。」
「為什麼不專門做自己最喜歡的插畫?」他不動聲色地接話。
「你以為我不想嗎?時間、機遇、金錢……我什麼都沒有,怎麼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媽的,不說了,煩!」說完,艾楨躁動地大口扒飯,顯然不想再提這個問題。
一遇到問題就迴避的倔強小老虎,看著她挫敗的頭頂,他似乎都能感覺到她濃濃失落的氣息。呵,小老虎,其實對人敞開心扉並不難,來日方長。
等顏信野忙完手中的幾個大案子,再次有時間注意家裡那隻小老虎的時候,已經是小老虎住進家裡的一個月後了。
他幾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每天有可口的飯菜等著他,偶爾她拿了插畫的稿費心情一好,還會收拾、收拾家裡,替他準備一些點心和紅茶,雖然不可避免地還是會帶著冷嘲熱諷的口吻,或者是暴怒的嗆聲,他越是平靜,她越是不爽,但他的心情卻很好,覺得她每次生氣都很可愛,很有趣。
甚至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家裡的色調慢慢有了改變,那隻小老虎自作主張地換了家裡窗簾的顏色,也在家裡擺了一些鮮活的花朵,他並沒有阻止她,只要她喜歡,他似乎都沒什麼意見。
只是,閒下來不到幾天的時間,他很敏感地發現,本來已經夠倔強、夠火爆的小老虎,突然變得更加躁動不安,有些神經質地脾氣更壞。
「顏信野,我做的西紅柿炒蛋,你為什麼只吃雞蛋,不吃蕃茄?」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不吃蕃茄也會莫名地點燃她的怒火,讓她非常不爽地指著他大吼大叫,彷彿他不吃蕃茄,就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顏信野,我說過熬夜對身體不好,你為什麼還要一直熬夜,你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你就想惹火我是不是?」
他何其無辜,他並不是經常熬夜的人,有時候處理突發事情,熬夜是在所難免的,真正愛熬夜的那個人是她吧,而且她一直抱持著兩人互不相干的生活態度,彼此不干涉對方的領域;但這幾天以來,只要她一覺醒來,看到他書房燈還亮著,她就會無條件地生氣,叉著腰指著他發脾氣,好像他故意跟她對著乾似的。
「顏信野,夠了!我說過一個星期給我一次採購食材的錢就夠了,你為什麼五天就給我一次,你是在嘲笑我沒錢嗎?你看我不順眼就直說,用不著拐著彎諷刺我。」
對,真是夠了,可以忍受這隻小老虎的暴躁,但是無理取鬧並不在他容忍的範圍內,終於,他說:「艾楨,跟我談談。」
「談什麼鬼?」她不耐。
「你這幾天很不對勁,火氣高得已經超出範圍,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正常的很!不用你雞婆。」
「你一定要這樣帶刺嗎?這樣會好過些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以為你是孔子,還是老夫子?這麼喜歡講大道理。」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我不想說太多,但只要你想說,我會聽著……聽你發洩,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不發表任何意見。」
但艾楨只是小臉發白了一陣,轉身就甩門出去了。
然後艾楨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那只可愛的小老虎抱著整整一箱啤酒,豪氣蠻橫地放在了顏信野的面前,指著他說:「顏信野,你要是個男人的話,就陪我把它喝了,大口大口的喝了,屁話一個字都不要多說。」
他的確沒有多說,打開一瓶啤酒就灌下了肚。
艾楨顯得很滿意,歎口氣跟他一起坐在了陽台上,開始灌啤酒。
他知道,這隻小老虎再也憋不住了,需要一個人聽她發洩,陪她瘋。
勾唇,他很慶幸,這個人是他。
第4章(1)
說真的,他以為這只豪爽囂張的小老虎酒量應該很好,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小老虎的酒量奇差,三瓶罐裝啤酒下肚,就開始胡言亂語,左搖右擺,卻偏偏不肯承認。
她打了個大大的酒嗝,一把拉住顏信野,「嗝……臭男人,你的酒量怎麼這麼差?晃來晃去,晃得……我的頭都暈了。」
扶住左搖右擺的艾楨。顏信野輕輕將她額問的碎發撥到耳後,柔聲說:「你醉了。」
「我醉了?」有點茫地自言自語了一句,而後她立刻一甩手大叫,指著顏信野大吼:「你才醉了,你們全家都醉了,我的酒量、酒量好得很,怎麼可能喝這麼一點就醉了?再喝、再喝、繼續喝!噢,乾杯!嗝……」
「小心點。」顏信野快速扶住一邊倒的艾楨,卻無法阻止她拚命地灌酒,她打開另一瓶塞給顏信野,「男人,快喝,你答應要陪我喝完的。」
「知道了,你別亂動。」輕歎口氣,真是麻煩的小女人。
「哈……真好喝。」艾楨再次乾掉一瓶啤酒,興沖沖又醉醺醺的一下捏扁丟開,開心地拉著顏信野,一雙漂亮的大眼已經茫得沒有焦距了,卻還傻笑著,「嗝,男人,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有多開心,因為、因為那時候我才知道,一醉、一醉解干愁是有道理的,之後啊,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喝醉,嗝,哈哈哈,喝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他看著她,黑眸裡有一絲動容。或許她是真的醉了,又或許,她根本就是在心理暗示自己醉了,只要醉了,就可以忘記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噓!」她伸出食指閉上自己的唇,小聲又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要說話,你說過……不發表意見的,聽我一個人說就好。」
看著她,他無奈地抿著薄唇,點點頭,溫柔地再次理順她的發。
「卡嚓」再打開一瓶酒,一口氣灌了一瓶,艾楨才坐在陽台上望著夜空。露出一絲難得的脆弱,「男人,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覺得,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美、最有氣質、最溫柔的女人,她雖然不是什麼名媛千金,但、但我外公、外婆都是大學教授,所以我媽媽的教養非常好,好到……好到她從來不曾發脾氣,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以禮相待,像一朵溫婉的蘭花。」
說著,艾楨輕輕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甚至覺得鼻尖有蘭花的淡淡清香,良久之後,她重新睜開眼,卻含著怨慰:「媽媽說,當年那個男人熱烈瘋狂追求她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說媽媽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美得像蘭花仙子,他說會愛媽媽一輩子,會給媽媽一輩子的幸福,可是結果呢?」
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傳出,「他們結婚十年後,那個男人拋棄了她,哈哈哈……但是你知道理由是什麼嗎?他說媽媽不像女人,只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像,沒有激情、沒有感情,說她根本不懂愛,任何時候都是相敬如賓,他需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女人!」
艾楨仰頭大笑,笑得眼淚從眼角滑落,卻仍倔強的抬頭,不讓淚水流得更多。「當男人愛你的時候,你就是完美的,沒有一絲缺點;而當他們不愛你,你就連根草都不如,連帶當初的完美都變成了一種錯。那個男人在最初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告訴媽媽,他需要的不是人間仙子,而是一個床上的蕩婦呢?」
吸吸鼻頭,語氣變得落寞傷感。「我知道,媽媽是個不善於表達的女人,她愛那個男人,真的很愛、很愛,所以他們離婚之後,她才會鬱結成疾,身體越來越虛弱……那時候我才八歲,卻清晰地記得媽媽臨死之前還抓住我的手,跟我說,楨兒,不要恨他,不要恨他……」
「我怎麼能不恨?」艾楨一口氣灌掉剩下的半瓶啤酒,捏緊在手心,美眸藏著狠戾的光澤:「我恨他,恨死他,是那個男人害死媽媽的,是他對媽媽不忠,男人不愛就是不愛了,為什麼還有無數個借口;教養?教養有什麼用,都是屁話,媽媽的問題是出在教養太好嗎?不,不是,那都是男人花心無情的借口,所以教養好的話都是屁話,狗屁,我才不要有什麼教養,我就是滿嘴粗口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