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可他生氣,也別憋在心裡。」她很看得開的。「如果挨幾句罵可以讓貝勒爺心裡痛快些,那也是值得的。」
能做到這般地步,說她是別有目的,總管怎麼也不相信,可是也得主子想通才行。「那小的先下去了。」
人一走,芮雪的臉色也黯了,不過馬上振作起來,不想被這點挫敗給打倒了,待門開了,迎接她的是怒目相視的俊臉。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臉皮還真是厚。」他這樣冷嘲熱諷,就不信她還有臉來見他。
芮雪畏縮了下,無法否認自己還是會受傷,不過依然往前走去。
「貝勒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臉皮厚,這也算是我的優點,何況你現在氣我、恨我,所說的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知道那不是貝勒爺的本意,只要這麼想,心裡就會好過些。」
「你……」他怒不可遏,卻又反駁不了。
她噗哧一笑。「貝勒爺想不想知道什麼才會徹底打擊我,讓我完全死心?」
伊爾猛罕瞪著她,不懂她為什麼還笑得出來,難道自己這麼對待她,她可以完全不在意?
「如果貝勒爺為了證明自己不在意我,馬上有了側福晉,身邊又多了幾個小妾,那麼……保證再也不會被我煩了,我會躲得遠遠的,不會再來吵貝勒爺了。」芮雪笑得哀傷,卻是她心底的話。
他哼笑一聲。「你是在警告我將來不能有側福晉,更不能有小妾?你以為你命令得了我?」
「我的意思是若貝勒爺是真心喜愛對方,那麼我會盡力成全,也會放心,因為貝勒爺身邊有人伺候了。」她仍然笑著,除了梗塞的鼻音,還有眼底不時閃過的淚光。「我說完了……貝勒爺別待太久,早點休息。」
芮雪開了門出去,怕再多待片刻,會當場痛哭失聲。
好累……她好怕自己撐不下去,其實她也好想有人可以抱抱自己,安慰自己,她已經快不行了……可是只要貝勒爺對她還有一絲絲關心和不捨,就無法死心……
回到冷冰冰的寢房,除了三餐有人送來,沒有婢女服侍,更沒有人發現火盆裡沒有炭了,這些芮雪都沒放在心上,以前在慶親王府裡也是這樣過日子,她不需要有人伺候……
她只是不想被伊爾猛罕再這麼恨了,被恨的滋味是這麼痛徹心肺,真的痛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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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外頭下著雪。
依照傳統習俗,坤寧宮在這天大祭灶神,同時安設天、地神位,皇帝在神位前、灶君前捻香行禮,以迎新年福囍。
「知道內奸是誰了?」祭灶典禮結束後,伊爾猛罕被拉到一旁說話。
哈勒瑪「嗯」了一聲。「不過這事兒已經解決了,倒是你,明明就在自找苦吃,把人送得遠遠的就好,何必非擺在眼前不可,這會兒還讓她佔了福晉的位子,真是讓人想不透……」
沒聽見對方在說什麼,伊爾猛罕只是想到自己誤會芮雪了,因為惱她、恨她,所以才把洩密的罪名安到她身上去,他怎麼會變得這麼是非不分了?
他分明是想讓自己有理由恨她,所以才故意誣蔑她的。
腦中浮起芮雪那天是如何信誓旦旦,寧可死也絕不會背叛自己,如今證實她不是內奸,對她的傷害卻已經造成了。
「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哈勒瑪不滿地瞪眼。「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死氣沉沉的,這像什麼話?」
他沒有反駁,也知道這話罵得好,為一個女人,他都快不認得自己了,不過還是得讓芮雪知道誤會她了,一事歸一事,不該把錯全都賴給她,至少在這件事上要還她清白,否則他豈不成了不辨是非的愚夫了。
哈勒瑪見他根本沒在聽,搖了搖頭。「算了!先不提這個,你還記不記得大概半年前蒙古額爾敦倉親王帶著幾個子女進京覲見皇上的事,如今太皇太后有意幫他的長女指個額駙,就不知道會選上誰。」
「我已經有福晉了。」伊爾猛罕淡淡地說。
「只怕到時真的找上咱們四個,為了滿蒙之間的和諧,想拒絕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對當額駙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誰敢不從。
伊爾猛罕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告辭了哈勒瑪,回到自己府裡。
一進門,他揮落披風上的雪,就聽說慶親王府的側福晉又派人來見芮雪,不過已經讓總管請回去了。
「福晉知道嗎?說了些什麼?」
總管頷首。「回貝勒爺,福晉已經知道,不過她說貝勒爺怎麼說就怎麼做,不想讓小的為難。」
「她……平時在府裡都做些什麼?」他佯裝隨口問道。
總管看出主子心裡的掙扎,心裡真希望他們能夠和好如初。「福晉多半一個人待在寢房內,要不然就是……」
「要不然就是什麼?」伊爾猛罕橫睨地了他一眼。
總管口氣頓了頓,才說:「要不然就是會到貝勒爺房裡坐一會兒,瞧瞧被子暖不暖,袍褂有沒有破損脫線了,靴子是否該換新的,諸如此類,小的也說這些事不需要福晉操心,不過她說這是目前能為貝勒爺做的事,要我當作沒瞧見。」
「以後別讓她進去了。」他嘴硬地說。
進了房內,換上另一套袍褂,才注意到上回有些扯裂的袖口又重新縫好了,完全看不出來,想必這些都是芮雪補的。
用指腹輕撫著細密的針腳,伊爾猛罕覺得那股惱怒和恨意在不知不覺當中開始流失,他的心在快速地軟化。他告訴自己不該輕易地原諒她,可是恨她卻得花上更多的力氣才能維持下去,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兩難的絕境?
想原諒她,又不甘心,要恨她,又無法否認自己要她、愛她……說到底,是他高傲的自尊在作祟,因為不想再受慶親王的嘲笑羞辱,所以才會這樣僵持下去,沒辦法拉下臉來。
早上,他知道她會遠遠地目送自己出門,夜深了,他待在書房內,她便會端來熱茶,擱了就走,彼此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卻又能意識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其實這段日子平靜下來,他似乎也已經接受芮雪不敢跟他說出真話的原因,是因為愛他,想跟他在一起,才刻意瞞著,不是存心的,只是……想到她是那人的親生女兒,依舊無法接受,往後見到對方,又會如何被揶揄諷刺。
直到天快亮了,伊爾猛罕獨自來到這座院落,輕輕地推開房門,才跨進門檻,就因屋內的寒冷而皺起眉峰,由於裡頭的擺設沒有變,儘管光線昏暗,行走並沒有太大的困難。
他站在炕前,適應了幽暗之後,也能看得較為清楚,他看見芮雪蜷縮在被子裡,似乎冷到微微發抖,這一幕讓伊爾猛罕心中大怒,很想立刻把人叫來,讓那幾個伺候的婢女全都挨頓板子,再逐出府去……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讓芮雪連在奴僕眼裡都不過是個失寵的福晉,連他都對她視而不見,何況是府裡的奴僕,得不到尊重的她,才會遭到這樣的待遇。
他心痛如絞,解下肩上的披風,輕輕地蓋在芮雪身上,然後步出寢房,馬上找來總管。
「小的會好好的嚴懲。」總管聽完大驚,怎麼也沒料到她們敢在背後搞鬼,於是把那幾個調去洗衣,這種天氣可不好受。
翌日早上——
當芮雪難得睡個好覺醒來,才發現房裡好暖和,還有蓋在身上的披風,她認出是伊爾猛罕的,難以置信地捏了下臉頰,以為是作夢。
「福晉醒了?」婢女聽到聲音進來伺候。
芮雪將披風擁在懷中,上頭似乎還留著他身上的餘溫和氣味。「貝勒爺夜裡……是不是來過了?」
「奴婢不清楚,只知道總管吩咐咱們要好好伺候福晉,不能有任何馬虎。」她邊梳發邊回道。
聞言,芮雪將臉蛋埋在披風內,眼圈發熱,可是唇角卻揚起。「貝勒爺已經不再那麼氣我、恨我了嗎?」只要他能原諒她,找回之前的恩愛,那麼這段日子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當她捧著披風過去,伊爾猛罕正準備出門,僕役也取了另一件披風過來。
「這件比較保暖。」她來到他面前,想親手把它披上,又怕被厲聲地拒絕,遲遲不敢有動作。
抬眼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卻沒開口驅趕,她這才緊張地為他繫上帶子,再撫順披風上頭的縐褶。
他必須克制著將她撈進懷中的衝動,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待她,她還是一心對著他,她為什麼這麼傻,傻得讓他心痛。
「好了,別忙了。」他拉開她的小手,告訴自己該走了,卻因芮雪手上冰涼的體溫而蹙起眉心。「府裡有手爐,待會兒讓總管去拿。」這回說完便真的頭也不回地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