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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淺草茉莉

  他驚愕半晌,身子僵住不動,難以置信的喘息過後,他迅速翻下身,抹去她嘴角的血痕。「不許死,寡人不許妳現在就死!」

  一道恐懼的陰影侵襲向他,見她嘴角持續流出鮮血,表情卻是淡然含笑的,那笑容他極戚刺目,不由得手腳發涼。

  躍下床榻,憤恨的瞪著床上的人,他雙拳握到泛白,面對她的死亡,他竟再次感到痛徹心肺的心慌。

  不,他不能冷眼看著她死,不管自己是否能掠奪她,他體認到自己都不可能安然無謂的看見她斷氣,他想時時刻刻看見她,儘管得不到她的軀體他也願意……

  驚覺自己居然願意妥協,只因為怕徹底失去,這項認知驚出贏政一身冷汗,猛然旋身,墨黑的長袍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旋出一層焦慮,朝著殿外,他放聲大喝,「太醫,即刻宣太醫!」

  「如何?」立於景興宮的長廊上,贏政雙手負背,沉聲問。

  「臣查出,曲奴兒的父母早逝,養父曾是宮中的太監,因為這個關係,她以閹人的身份進到宮裡來。」此人是贏政培養的密探,專司探查各國戰備情報,以及監督各王公大臣有無謀反之證,從來只處理極機密的事情,如今大材小用的竟去查一個女人的身世。

  「閹人不能生子,領養孩童好死後有人送終,這事時有所聞,不足為奇,但明明是個女孩卻要她假扮閹人,又是為哪樁?」

  「這點臣也不解,但據悉曲奴兒的養父曲公公十五年前將她帶進宮中,五年後就突然暴斃,從此她便長居宮中,甚至頗得大王隆恩。」他小心的瞧了主子一眼。宮中「迷信」的傳言他也聽說過,但不敢說得太明。

  贏政冷哼一聲,儘管密探說得含蓄,但他已聽得明白,原來自己真的有特別「關照」過她,這點似乎宮中無人不曉,偏偏他最近才察覺。

  瞧見主子不甚痛快的神情,密探謹慎的又說:「曲公公死時她才十歲,正是懵然無知的年紀,臣猜測,也許她真以為自己是閹人,也就這麼過日子了。」

  「不,她知道自己是女人,留下來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無知!」贏政瞇起眼,低憤的想起她是如何的抗拒他,只為了要守住貞潔,拚死也不肯成為他的女人!

  「那她也可能是潛伏著……」密探不敢再說。

  「等著尋機刺殺寡人!」善猜忌是他的強項,這女人詭異的行動,很難不讓他懷疑她的動機。

  密探不敢接口。大王樹敵眾多,世上想殺大王的人多如牛毛,但大王身旁的防護幾乎是滴水不漏,真要接近得了大王,還有機會動手的幾乎微乎其微,所以若直一有、心刺殺,潛伏宮中十數年也不是不可能……

  「去,去查出那死去太監的一切,說不定禍根就在那太監身上!」贏政敏銳的下達命令。

  有關這女人的一切他都有興趣得知,也非要翻出她所有過往,他會逮住她,讓她心甘情願貼近他的胸膛,在這之前,他可以潛伏,可以當一條睡龍,但,一旦睡龍甦醒,那飢腸挽輛的軀體勢必要進食,而他想一口就吞掉獵物!

  察覺有人靠近,密探急忙以眼神詢問主子,他一個頷首,密探便消失在長廊上。

  「大王。」是常貴,他匆匆而來,行至主子一丈之處便規矩止步。

  「何事?」

  「趙高再次求見。」這個月已是趙高第四次求見面聖了。

  「不見!」他眉頭一皺,再次揮手駁見。

  「可是這公公說這回有急事非要面聖不可。」常貴抹著汗說。趙高算是他的頂頭上司,上司要求傳話,他不得不傳,只不過大王似乎極為惱他,近來既不傳喚,也拒絕接見,理由……若沒猜錯,好像跟曲奴兒有關。

  過去大王算是十分寵信趙高,朝中國事多少都會聽聞他的意見參考,但自從一個月前曲奴兒自刑場被大王救回後,大王從此就不再見趙高,似乎惱他害得曲奴兒差點喪命,這是遷怒,趙高也心知肚明,只得連番找理由面聖,就盼大王見了他之後消怒。

  可惜大王怒氣未消,還是不見。

  只是常貴自己也不解,大王為何會對一個閱人這般眷寵?甚至還親赴刑場救人,這壓根是不可思議的事,此舉嚇壞朝野,如今天下議論紛紛,皆說大王看上一個閱人,這闊人生得國色天香,比後宮任何佳麗都要美上百倍,因此迷得大王團團轉,一怒為「紅顏」,直闖刑場,英雄救美。

  但這事私下他問過曲奴兒,曲奴兒只是抿著嘴,像個悶葫蘆,什麼也不說,只說天下人要誤會,隨他們去,他自問清白,不在乎他人眼光。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問,只是這事總是透著古怪,因為大王救回曲奴兒後,曾帶回咸陽宮內,聽說當時曾下令幽禁曲奴兒,並且屏去所有宮人,究竟這咸陽宮內的內殿到底發生什麼事,無人得知。

  直至十五日後的清晨,才又見曲奴兒出現在眾人眼前,但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之後他又如常的當班,大王也不曾刻意召見,兩人互動一如從前。

  所以兩人這「情事」到底有沒有?他這雙小眼實在看不透。

  「若真急,要他寫上疏,寡人見了竹簡便會處置。」言下之意還是不見。

  「是。」

  忽地,贏政的目光被一個身影給吸引了,只見九轉長廊的另一頭,一列宮人魚貫走過,其中行於末位的就是曲奴兒。

  她手中捧了一迭竹簡,步履輕盈的隨列而行,似乎是正為主子送竹簡上疏至議事殿。

  贏政射獵般的眸光轉為幽黯,呼出的氣韻氳然,常貴不禁心驚。

  大王鎖視的目標太明顯了,明顯到,好似要將人吞殺……

  第四章

  陰暗黑牢,幽濕骯髒,裡頭的人被手銬腳繚困住,他長髮糾結,全身污黑,骨瘦如柴,腳邊有人用竹勾送進一碗餿食,他立即將之憤怒的踢翻,攪得氣息混濁的黑牢裡更加發酸惡臭。

  「王八蛋!叫那人來見我!他竟敢如此待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有一天我也要他嘗嘗被囚禁終身的滋味……」牢裡的人淒怒的嘶吼著。

  「你要見我?」陰暗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那人雙目含厲,讓人望而生畏。

  「你敢來見我?!」牢裡的人不禁愕了愕。

  「我們多久沒見了,有十五年了吧?」

  「你也知道又關了我十五年了!」牢裡的人憤憤的說。

  「你如果不想再被我關上十五年就該早日斷氣,也好省去麻煩。」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人居然還活得精神奕奕,看來這牢籠的待遇對他來說還是太優渥了!

  「哼,原來這趟你是來看我死了沒有,放心,我還會好好活著,活著威脅你,活著看你有什麼報應!」

  來人豎起濃眉,表情陰冷。「我勸你最好少逞口舌之勇,會留你活命,你該慶幸是那女人逼我答應不殺你的,一日一我決定背棄諾言,那麼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冷聲說。

  「你!」牢裡的人氣得發顫。

  來人只是陰笑著看了那蓬頭垢面的人好一陣子之後,暗自後悔心血來潮走這一趟,這人依舊活得好好的,心下不快,不再多留,轉身走人。

  看守的人,坐在五尺之外的破凳子上,拿出隨身小酒壺就口灌了兩口,對於突然造訪的人匆匆來去雖然訝異,但是謹守本份,也不多問。

  幾十年來,上頭只交代他四件事情--

  一、不准靠近那人五尺以內;二、不準直視那人面容;三、不准與那人交談;四、不准讓他跑了。

  除此之外,其餘隨他處置,所以為求省事,他就三不五時由家裡帶來餿食讓那人「享用」,而照例,那人一見到這酸臭的食物又是一陣狂怒。

  嘿嘿,不吃最好,最好早日餓死,省得他這幾十年來為了看顧他,將所有的青春都跟著葬送在這陰暗之地,這人若死了,他才有機會脫離這鬼地方,所以他私心希望那人能早點餓死、病死,從此消失,了卻他這暗無天日的任務。

  「大王……您召見奴才?」曲奴兒在殿外止步,怎麼也不願意進到殿內。

  這殘暴的惡獸,那日險遭他摧殘之事還教她心有餘悸,她怕極了單獨面對他,但他的召喚她不能不從,來了,卻又怕得發抖,只能咬緊牙關,忍住想轉身逃跑的念頭。

  聽見殿外飽含懼意的聲音,贏政冷笑。「進來吧。」

  「奴才在殿外候旨,有事大王吩咐就可以了。」這已是她能負荷的最近距離,不願意再冒險,要不是爹交代的任務未完成,她早就逃離這恐怖的秦宮了……

  贏政胸膛一陣起伏。果然是將死都豁出去的人,才敢一再的性逆他!「還不滾進來!」他的聲音已然含著暴躁。

  她一窒。「大王……」

  下一刻,他已親自出殿扣住她的細腕,狂怒地將她拉進內殿,直接摔向龍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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