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漢說,他很聰明,再難的數學問他,阿折叔叔都能把他教到懂。
他說阿折叔叔學問淵博、走遍全世界、看過無奇下有的現象,英文、德文、法文、西班牙文都說得很溜。
漢漢從來沒有這樣崇拜過一個人。
而楚楚說,阿折叔叔的手很巧,她想要什麼都能幫她做出來,還說他畫圖比米勒更好看,說他會彈琴、會拉小提琴、會一百種樂器……
對,楚楚是和漢漢不同,漢漢說一百就是一百,而數學不靈光的楚楚只要多到超過十根手指頭,通通叫做一百。
不過這樣也夠厲害了,一個遊遍全球、精通各國語言,懂音樂、會畫畫,還能夠當個滿分保母、家事廚藝一把罩的男人,她真的很想認識認識,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所以,在沒有知會對方的情況下,她提早回家了。
打開門,恰恰巧巧,被她看見楚楚賴在蔣焎懷裡,甜甜地抱住他脖子說:「爸爸,我好愛你……」
爸爸?他幾時出現的?
天吶……太可惡了!他和一雙兒女相認,卻用「阿折叔叔」的身份將她徹底蒙騙?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蔣焎,怒不可遏。憑什麼?他憑什麼啊!
無明火燒灼,熾烈地摧動她的憤恨不平。誰說可以的?誰說可以他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他可以態意在她的生命裡游定?
她不准他這樣佔盡優勢,不准自己處處被他強迫。
「媽媽!」看見母親回來,楚楚興奮地跳下父親膝蓋,衝到母親身邊,拉住媽媽的裙擺,天真地以為把爸爸媽媽拉在一起,他們就可以手牽手,高唱「我們一起去郊遊」。
蔣焎回看她。動作定格、嗓子消音,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眉,她柔軟的嘴唇,這回,他不是遠遠偷看、不是在她的背後窺探,他是正面、近距離,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心狂跳著,一聲聲,搶著要跳出胸膛外,雷般的轟然,震著他的耳膜。
思念啊,三百年前就氾濫成災,他以為堤防築得很豐靠,能保百年安康,哪裡知道,她一出現,思念淹過心、漫過肺,泡得他手腳無力。
不該這樣的,他想低調、想用她最能接受的方法出現,而不是在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轟轟烈烈登場。
凝睇著她的眼,他知道,她受傷了,在他小心翼翼、謹慎仔細當中,她還是被傷個正著。
急急地,他想說些什麼,卻啞口無言。
怒火燒燬詹沂婕的冷靜、她的修養、她的沉穩,她的女強人表相,全讓這把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火給燒個精光。
她甩開楚楚,怒問:「你叫他什麼?」
楚楚從沒被媽媽吼罵過,嘴一扁,放聲大哭。蔣焎心疼,一把抱起女兒,圈在胸前軟聲安慰。
真是個好父親啊!詹沂婕止不住自己的冷笑。
她懷孕後期,全身浮腫、腰酸背痛,每五分鐘就要跑一次廁所的時候,他在哪裡?孩子出生,坐月子期間,她被雙胞胎弄得每天睡下足兩個鐘頭時,他在哪裡?孩子生病、孩子哭鬧、孩子吵架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什麼事情都不必做,居然敢跳出來當慈父!
在房間裡的漢漢被楚楚的哭聲嚇到,丟下脫到一半的褲子,衝進客廳,看見媽媽,他的臉嚇得發白。
好了吧,早就說,誠實是最好的方式,老子不肯聽,這下子連累小子了。
「媽,你不要生氣,爸爸不是壞人。」
漢漢不說還好,一說話,更加惹惱詹沂婕。
好得很,原來爸爸下是壞人,媽媽才是壞人,是她破壞他們父子父女大團圓!
「你什麼時候有爸爸的?我怎麼不知道!」她偏頭,冷聲問兒子,也不管他是五歲還是十五歲,不管他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沂婕,我們好好談談,不要遷怒孩子,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蔣焎放下楚楚,把她交給漢漢,走到詹沂婕身邊。
他小心而克制,他擔心沂婕無法接受,擔心她崩潰。
但這時候,誰說話、誰死,而蔣災說話,更是死上加死。
「我的孩子,我生、我養,那麼久一段時間相處,我會不知道他們懂什麼、不懂什麼?」她下顎緊繃,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這是什麼世界啊,他哪來的權利指責她?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的方法用錯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又跑掉,我知道自己爛,我想過補償,我只是、只是……」突然間,舌頭打結,擅長溝通的蔣樊變得語無倫次、胡說亂纏,他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甩開。
只是想當好人嗎?
對,他是很有本錢當好人,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一整棵活動的桃花樹,定到哪裡都會讓人誤以為是天使,不像她,滿身銅臭、滿腦子奸詭,只會成天算計人。
「這裡是我的地盤,為什麼我要跑掉?」詹沂婕雙手橫胸,對著他冷笑。
「你太容易建立地盤,跑掉一處還可以東山再起……」老天!快把他的智商、他清楚的邏輯還給他吧,別再讓他滿口胡說八道,什麼地盤?還狡兔三窟咧?
對對對,他要跟她說對不起,說很多句對不起,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他都抱歉得不得了。
詹沂婕瞪他,滿腦子混沌。
不行,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跟他談,說什麼都是她的錯,弄到最後,他依舊是好人,反而是她這個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的媽媽是壞蛋。
看一眼縮在漢漢懷裡的楚楚:心慌意亂,白癡啊她,居然把情緒發洩在女兒身上……深呼吸,穩下心,她必須好好想想才可以。
她不說話,猛地調開頭,伸手打開客廳大門……
你看你看!蔣焎就知道她會跑掉。她那麼驕傲,她什麼都可以丟掉,就是丟不掉自尊。
他騙了她,她氣急敗壞,馬上要遠遠跑開。
下意識,他不管自己的想法通不通,下管自己是不是孩子氣,一頭衝到門邊,把她摟個滿懷。「不要走,不要出去,不要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他連聲嚷嚷。
她被他嘔得更凶了,嘔得說不出話,只能用蠻力掙脫他。
「漢漢,把門鎖起來,不要讓媽媽跑出去。」
蔣焎發狠,兩手圈住她的腰,把她抱高高,讓她兩隻腳踩不到地面上……這樣子,就跑不掉了吧?
叫詹沂婕更恨的是,兒子居然身在曹營心在漢,聽從蔣焎的話,和楚楚一起奔向門邊,叩,把門落鎖。
「你們做什麼……」她臉紅脖子粗,孩子們的背叛,讓她氣到最高點。
「你們回房間,洗澡吃飯,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打開門。」蔣焎抱著拚命掙扎的她,還要分神和孩子們對話,顯得有些左支右絀。
「好。」
「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害怕,我是在和媽媽溝通。」他連被丟、被砸的聲音都考慮進去了。
「你們的溝通會很大聲嗎?」
「我……盡量控制。」他也希望可以溫和平順,最好溝通過後,他還能保持四肢健全的狀態,平安定出房門。
「不要太大聲,樓下的江媽媽很愛打電話報警。」漢漢提醒。
「我知道了,你們早一點弄好、早一點睡,明天我們還要去看長毛象。」
搞什麼,孩子們幹麼那麼聽蔣焎的話?他是非法闖入者啊,白話文的說法是強盜,他們不同心齊力、頑強抵抗就夠糟了,居然還乖乖聽話?
詹沂婕來不及抗議,就讓蔣焎抱進主臥房裡,他用腳把門關上,按下鎖。他要一層一層把她關起來,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但他一鬆手,她就跳起來往外跑,他只好再一次使用蠻力,攔腰把她抱回來。
「放開我。」
她的手被他壓在身後,他的身子和她緊密貼合,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邊,她全身因為奮力掙扎而通紅。
她像一朵初開的玫瑰,紅得讓人心醉。
「不放。」他醉了,但理智還在,他不准自己放手。
「放開我。」他熱辣辣的眼光,勾動她的知覺。她板起臉,拚命叮嚀自己,他是壞人。
「不可以放。」他放開過一次,那次讓他心痛六年,讓她當了六年辛苦的單親媽媽,所以不放,絕不放手……他不重蹈覆轍。
「你到底要怎樣?」詹沂婕在他耳邊怒問,香香的氣息噴上他的臉,讓他心悸一陣一陣。
「我要我們在一起。」他想也不想的回話。
在一起?他好敢講!
記不記得,是他親口叫她在他回來之前離開的?記不記得,是他說後悔對她交心的?
她很合作啊,她乖乖走掉,乖乖順從他的意,乖乖當個滿分秘書。怎麼他現在竟敢,敢說要他們在一起?
她氣得胸口頻頻起伏,瞪他的眼睛一瞬下瞬。「你有什麼資格?」
「我、我……」他是沒資格,但他一說沒資格,她就會跑掉再度消失。不行,他非得找出一個「資格」不可。「楚楚、漢漢是我的孩子。」
「你憑什麼確定?」她挑釁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