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不是不能商量的人,前提是你為什麼不好好的跟我說?還有那麼自戀認為自己夠得上尊駕的眼光。」
「我沒時間。」
自我為中心的說詞,這人凡事只求能順心,不去管別人的想法跟意願。
可這麼習以為常的態度,再環顧周圍粽子似的傭人,燒錢般砌出來的房子,他願意低聲下氣的跟她解釋這麼多,看起來這被寵壞的男人的確還滿喜歡她煮的飯菜。
喜歡她的手藝又能是什麼錯?
她口氣軟了。
「你想吃我的菜可以到耳朵眼來,我是餐廳的廚師,只要你是客人,我還不曾拒絕過你。」
「太遠了。」
太遠,什麼意思?
她站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下小跑到窗前,控出頭往外看。
心有點涼了,預感不好。
回過頭,她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這是哪裡?」
「我家。」
「我說這是哪裡?我還在台灣吧?」她幾乎咬著牙。
地中海的藍白建築圓柱,墨西哥的庭園,高大的芋葉,西班牙式的圍欄。
她自我安慰,這種排場,這種燒錢的地坪,台灣有錢人比螞蟻還要多,台灣的富豪也很愛這種混搭風格建築,先別自己嚇自己。
「美國。」還真是言簡意賅。
「我又回美國來了?」她喃喃自語,十指扳緊了窗台。
心裡那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石頭又壓了過來。
她迅速轉頭。
「馬上送我回去!」
太草率了,這個混蛋!
「辦不到!」
杜曉算氣到失去理智。「啪」地,給了一臉傲慢的東方孫朗一掌。
本來沒有表情的傭人們一個個臉色大變,懼於老闆沒有命令,只能有志一同的往後縮,縮到一顆飯粒大,最好老闆直接把他們當灰塵好了。
見慣大風大浪的雷納德老實說也怔了下,嘴角居然露出莫名溫柔的笑意。
本來以為是個軟柿子,不意是顆朝天椒。
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繞過古董架,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東方孫朗早猜到她不會給好臉色,可能罵幾句就算了,不料她竟是像小象的跑過來,劈手給了他掌。
這巴掌不痛不癢,因為她實在矮得可以,人矮手短,就算踮高了腳尖也只能碰到他的胸。
但當場行兇,膽子很大。
「很好。」全部的人都能聽到老闆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你就給我在這裡做到死!」
「那我也告訴你最好不要吃我煮的東西,不然我就讓你拉肚子拉到變成真正的妖男!」
還笑,連勒索人都臉不紅氣不喘,手心火辣辣的痛提醒著自己剛剛的孟浪和無禮,但是,這人的胸膛是鐵皮,他毫髮無傷,她的手卻痛到不行。
嗚嗚……不公平。
她壓根沒同意要來這裡當廚子。
好吧,就算、就算她心裡對他有好感,也不能這樣欺負。
「你最好有那個膽子。」東方孫朗陰惻惻的說。
她心裡一抖,真不喜歡看見他這種臉色,不由得扁起了嘴。
「也不想想沒道理的人是誰,還那麼凶,人家好好的在耳朵眼,我都還沒跟你求償精神還是肉體的損失費用……」
跟這種人講道理要是行得通,母豬都飛天去了。
幾次交手,她都是退讓的那一方,她為什麼要讓一個大叔啊~~
跟他鬥,簡直是一個死字盤在自己的腦門上嘛。
只是逗她,東方孫朗可沒想到她說哭就哭,尤其那扁嘴的樣子,可愛清純得讓人想去低頭認錯。
他對她的渴望一直是清楚的,清楚的知道他想念從她手裡做出來的料理,最多,也以為是這樣而已,現在看她氣惱的樣子,他心裡的感覺好像多了什麼,那個什麼很模糊,只隱隱有個輪廓,思及此,眼看她柔美乾淨的五官,他慢半拍的想到她才只是個孩子,說什麼自己的表情態度都像個變態。
他莫名厭惡起自己的心態。
要輸誠割地賠款——這實在不是他的Style,他板著臉,聲音比石頭還要硬。
「這樣吧,如果你留下來,我有幾本失傳的食譜,就給你。」
第4章(2)
***
總算,杜曉算還是在大屋裡住下了。
失傳食譜很迷人,可是自由更吸引人,她可不知道東方孫朗的話裡有多少可信度。
行動不被限制,她試探性的去外面逛了一圈,直到傍晚才認命的回來。
以曼哈頓的中央公園當圓心,東方的宅子位在公園東側的上東區。
在曼哈頓有種說法,住在東區的人都是曼哈頓的遺老遺少,雖然跟上西區同是名人富豪住宅區,但是西區是白領階級的生活中心,上東區實實在在是握有權力和影響力的人,所以說差距還是有的。
不論她往哪個方向走,幾乎所有店家都掛著東方家龍形的家徽,請問了路人,才知道她站的地方前後左右縱橫有十幾條街都是東方家的產業。
一條街一條街的買,財力著實令人嘖舌,這裡可是紐約區啊。
難怪東方孫朗沒把她放在眼裡,老神在在不怕她跑。
她需要發洩寸步難行的怒火,第二天一早也不管天空還下著細鵝毛的雪花,她開始泡在東方家比棒球場還要大的後院。
既然走不掉,逃不了,老實說這裡也算是個堅固的屏障,只能安慰自己先走一步是一步。
沒錯,多年歷練下來,她是很能隨遇而安,她的流浪也不是今天才開始,至於耳朵眼那邊,她想回也回不去,只能說抱歉了。
要從無到有,要花上很多時間跟功夫。
廚師的癖性不同,有人喜歡用現有的食材醬料,這年頭只要有錢想要什麼頂級的東西沒有?
而她老派,喜歡自己來。
東方孫朗那位大人物不只大器還很放心,除了交代下去說她需要什麼就給什麼,要多少有多少,什麼都供應之外,還隨便她出入自家宅第。
人家的氣度都表現出來了,她自然不能太小家子氣,食材單子長長一落,腦袋裡能想到的,一樣不能少,這樣才能不辜負人家的……好意。
是嘍。
她摩拳擦掌,要釀醋調醬。
把買來的麥麩子平均蒸熟,等它發酵長綠霉,再攔上熟高梁米,然後一起放進罈子裡,每天不斷攪拌。
好的高醋最低限度要經過三冬三夏的曝曬冰凍,讓醋裡的水分蒸發掉,放在陶瓷裡再往窖裡藏。
她的怪異行為讓後院變成了傭人們茶餘飯後參觀的熱門地點,現代人別說釀醋造醬都工廠裡機械一貫作業,平常人也分不出好醋跟工研醋的差別在哪。
大家猜了半天,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這裡的每一位老闆都特立獨行,那麼多個叫人搞不懂的廚子也沒什麼。
只要她造的不是火箭彈頭還是軍火,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不是?
附帶一說的壞處是,清淨的大屋子現在不管走到哪都瀰漫著濃濃的發酵味道,聞久了還會微醺。
「什麼私人廚師,哪個黑心貨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渡過來,看不起我的專業,我的執照,我的招牌?這口氣我吞不下!」義憤填膺的大嗓門以沒有節制的音量咆哮著。
完成手邊工作的男人陸續回籠,卻有人像頭暴龍亂跳亂叫。
「是啊、是啊,不過是個跟廚房油煙脫離不了關係的廚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附和的亞瑟不是很起勁,濃濃的哈欠不絕於口,剛開完刀踏進家門的他頂著兩個熊貓眼,只想好好泡個舒服的澡,然後埋頭大睡。
蹚這種渾水做什麼,太無聊了。
家裡多個員工又不是什麼新鮮事,特別的地方在於人是東方孫朗欽點的。
同住一起的人都知道,東方孫朗從來不花心思在飲食上,現在整個宅子沸沸騰騰的,對方竟然是個小小東方女人,他沒興趣,神廚不能接受的應該是這個。
「我也吃人間煙火,你對廚師有什麼了不起的意見?」一張大臉堵住失言的俊男,一把薄利的片魚刀就這麼橫在亞瑟眼前。
相對的,雷克斯也感覺到某種尖銳的東西抵著他的小腹。
那是亞瑟的手術刀。
好吧,是他先動手,他先撒回。
「老子我心裡就不是滋味。」
亞瑟可以理解,身為名氣響亮的世界級大廚,蓋文對雷克斯的廚藝既不捧場也沒有誇獎,這會兒居然垂涎另外一個廚師的食物,這讓同樣身為廚師的當紅美食連鎖企業的男人自尊大大受損。
兩人踏進後院,情況完全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
杜曉算在發怔,一邊搓著手哈氣,人站在院子中央。
醬油的發酵過程需要的陽光,可是老天爺一點也不肯作美,除了白茫茫的冷還是冷。
「原來跟我一樣,兩個眼睛一張嘴,沒有四隻手,也沒有八隻腳嘛。」雷克斯叉起腰,很是滿意。
她看起來既不盛氣凌人也稱不上美女,小小的個子就跟鄰家妹妹沒兩樣。
「是你想太多了。」亞瑟啐他。
「哼,好不好她連廚師證照都沒有,來騙吃騙喝的。」一隻發育不良的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