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的是她真的唱,對方也真的在聽。直到一曲唱畢,程林笙覺得無聊,索性自個兒掛了電話。
然後,接下來的每一天,只要一到晚上十點,她接到的電話泰半都是無聲的。
而且不只如此,她甚至感覺自己回家的路上,總被人跟蹤著。可每每一轉身,卻又看不到人,只能認為是自己多心,偏偏那樣的懷疑就是揮之不去……
而其中最可怕的,還是放在她家信箱內、剪碎了的報章雜誌,上頭則是她先前與慕羿馳兩人親匿擁吻的照片。
於是任程林笙神經再大條也覺察到了不對勁,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人到現在尚未對她做出任何實質傷害。現在的警察都要等到犯人具體犯罪了才知事情的嚴重性,現階段不痛不癢的,他們才懶得理你。
也之所以,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程林笙卻不敢回家,只得躲在編輯部內一個人生悶氣。
「……你怎麼還沒走?」
有如天籟的嗓音在這一刻響起,程林笙興奮地一轉身。「禹銘,你來得正好,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啥?」剛剛加班結束正要回家,卻瞄到《Taste!!》編輯部內燈光未熄,於是好奇一探頭,卻發現程林笙正獨自一人演出多面相的安禹銘──呼,好長──推門而入,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很有洗耳恭聽的架勢。
瞅著他,程林笙吐口氣。「……你今天陪我回家,好不好?」
安禹銘瞪眼。
瞪大了再瞪大,然後下一秒「噗」地一聲,很不給面子地大笑出來。「哈哈哈!程林笙,你小學生啊?要我陪你回家?不怕你老公生氣,嗯?」
說到這兒,程林笙才真正無力。「拜託,也不想那人事業多大,哪有空顧慮這種小事。」而且她也不打算拿這件事煩他了,她可以自行解決的。
應該。
見程林笙一派小女孩賭氣的模樣,安禹銘更覺好笑:想不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有幸目睹到她這樣,看在這點的份上,這個忙,似乎也不是太難幫。
「要我陪你也行啊,只是理由咧?可別說是因為寂寞啊。」
「白癡。」程林笙一臉好笑,卻也不否認……其實有一點。哎,過去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此刻內心裡有人,在獨處的時候想到,反而更顯孤寂,更何況是需要幫助的這時候。
於是歎了口氣,她將自己被人跟蹤的猜想,一一向安禹銘傾訴。
安禹銘本打算若聽到哪個天方夜譚的理由,肯定要毫不客氣嘲笑一番。然一聽好友提及跟蹤狂和這一陣子的種種異常,他馬上斂色,當下明白了這件事非同小可。
「你不報警?」他第一句話問的便是這個。
「我報了。」程林笙翻了個白眼。說到這兒,才真是有氣。「結果警察問我,那個人做了什麼有害的行為沒有?什麼?只有無聲電話?跟蹤?有沒看到人?小姐,你這樣我們不好處理……」
所以案子是報了,但警察會不會特意處理那又是另一回事。活到這一把歲數,程林笙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些年來繳的稅,竟是養了這些無三小路用的人民保母。
安禹銘聽了也傻眼,可卻不意外。他歎了口氣。「看來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啊。」程林笙苦笑。
於是走在回家路上,安禹銘刻意攬過她的肩,裝作一派親匿,敏銳的眼則是繞著四周,細細梭巡是否有任何可疑人影。
她住的公寓離捷運站約莫有二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安禹銘一邊陪她走,一邊碎碎念:「這種重要的時候,你那個大老闆是死到哪去了?」
「他很忙。」三個字,道盡了一切。程林笙有些悲傷、自暴自棄,想起江美琪的一首歌──我的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一個人過一天,像過一年……
自大學認識到現在,安禹銘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完全不若往日瀟灑。明白自己這個好友是真的栽在了愛情上,他歎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可畢竟嘴賤慣了,一時很難溫柔。「好了,別露出那種要死不活的鬼樣子,我看了不舒服。」
程林笙白他一眼,可不否認,本來低落的心情在好友的「賤」言下,的確好轉許多。
安禹銘將她送到公寓樓下。「要不要陪你進去?」
「應該不用了,謝謝。」
唔。「你這麼客氣,害我好不習慣……有什麼事記得要打電話來,知道沒?」安禹銘搔搔頭。「還有,這件事最好還是告訴你的男人,瞞著他,我覺得不是很妥當。」
程林笙一笑,明白這個朋友是真的關心她:可對後面的建議,她決定還是靜觀其變:那人最近忙得比前一陣子還可怕,所以有一部分也是沒機會說。可直到進入公寓大門,再爬至所居樓層,在看見自己似被人惡作劇般破壞的大門時不覺一驚──
上頭被以紅色噴漆漆上了怵目驚心的「去死」兩個字,她看了,臉色刷白,倒退一步……這怎麼回事?!
一想到對方已侵入她寓所內,程林笙渾身打顫,一時無措,不知該逃還是該留。果然這一陣子的不尋常不是錯覺,那個人侵入的速度如此之快,也許下一步,就是她所以為安全的「家」……
於是她忙掏出手機,撥電話。可第一時間太害怕,她沒打給仍在附近的安禹銘,而是撥給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喂?羿馳,我──」
「怎麼了?」對方像在開會,儘管接了電話,聲音卻壓得很小。「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的聲音溫和而有力,似乎一點也沒被人打斷會議的不悅。也許,如果是現在,她可以說得出口;也許,她可以試著再那樣任性一次……「你……可不可以……現在過來?」
因為太害怕,她語不成句,明明應該要有條理地說明事況,可她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電話中的慕羿馳一頓,似不解。隔壁魏立浣的聲音響起:「老闆,該進去了。」程林笙心口一沉,蹲在地上,又急又慌,卻仍不知該如何說起。「我……我遇到……」
「老闆?」魏立浣的聲音再次響起,阻斷了她接下來想說、卻還在摸索的話。可慕羿馳沒有時間等待,只能語氣抱歉的說:「我再一小時之後就過去,你在家裡等我,我去接你。」
戀人這一句話,無疑是澆了她一盆冷水。
聽見那人答覆的瞬間,程林笙只覺自己渾身冰冷,方才驚見住宅大門的景況都不如現在來得逼人。她感覺自己在飄浮,腳跟虛軟,幾乎是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沒關係。」於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冷,冷得像是從冰窖裡鑽出來的。「你……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林──」不給對方多說一個字的機會,她掛了電話。
眼下的狀況沒法分辨兇手是否還在附近,甚至,也許還在她房子裡……思及這一點,她打了個寒顫,告訴自己要冷靜,改撥電話給安禹銘。「拜託,趕快來找我……」
而這,已是現在的她,最高限度的求救。
接到電話,本來就因有些不放心而在附近停留的安禹銘很快便趕了來,看見眼下的慘狀,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已經侵入你住所了?」
程林笙連點頭的力氣都沒了,眼前的情況很明顯已觸法。安禹銘提議去報警,程林笙也同意,只是一時她沒力氣,站不起來。
安禹銘見狀,眼露訝色,想扶起她,可她搖頭。「讓我休息一下……」
她聲音耗弱,臉色蒼白,好似方才面對歹徒襲擊。安禹銘沒多說什麼,只問:「你告訴你那個大老闆沒?」
「他在工作……我說不出口。」
安禹銘聽了,傻眼。「程林笙,你是白癡嗎?你根本是嚇傻了吧?」
他罵罵咧咧,打開門,確認了裡頭沒異狀後才攙她進屋。第一次見自己向來堅強的好友出現這般脆弱模樣,老實說,說不心疼絕對是騙人的。「這個時候還有空顧忌人家要不要工作?看來你也不是簡單的貨色嘛……哪個工廠造出來的?品質不錯喔。」
可程林笙已連白好友一眼的力氣都沒,安禹銘也沒再嘴賤,兩人沉默著,這時聽見對講機響起。「誰啊?」
程林笙渾身一顫,怕是那個跟蹤她的人──儘管理智上知道那人沒有按對講機的必要,可讓它一直響也不是辦法。安禹銘走過去,替她接:「喂,哪一位?」
對講機另一端瞬間凜了一下,這短暫的停頓讓安禹銘更以為對方是歹徒,忍不住罵:「你什麼咖小啊?是不是男人?混哪條道上的?敢纏著我的親親林笙不放,敢情不要命啦!好,別說我不近人情,太平洋和台灣海峽都沒加蓋,給你選一個怎樣……」後面一段精采國罵,恕不詳述。
程林笙呆若木雞,只見好友罵了一串後心清氣爽地掛上對講機。然在下一秒換她手機響起,她再驚,定睛一瞧,來電者是慕羿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