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氣又好笑,卻又無法責怪自己的戀人。在這一刻,他只想令她感覺安心,再無那些計較。「抱歉,我上次沒有說得很清楚。有關那人的事,我以為我一直沒有忘記,但其實,我早就忘了,只是不願承認。」
似乎承認了,就好像承認當時那些單純美好的自己早已不存在一般,也好像承認了這些年,他都在白費力氣,去在意一個早已不存於記憶中的女子。
他有一半的時間在愛她、在恨她,可過了十五年後再回頭看,此刻的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了。而他所有的五感知覺,已完全被眼前這個人所佔滿──這個叫作程林笙的女人。
他甚至……連那個人的長相如何,都已經忘記了哪。「你認為……這是誰的緣故?」
程林笙愣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是你,還有誰。」慕羿馳俯看她的眼,好氣又好笑。「看來你一點也沒意識到的樣子。」
於是慕羿馳吻了她。
仍舊是那般熱烈的吻,程林笙被吻得喘不過氣,意識迷濛。然後,她聽見他這麼說了──
「你知道嗎?這樣的你,我真的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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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戀人的愛語猶在耳畔,每每思及,總是一陣悸動,難以言喻。可無奈,人生並非只有愛情,現實問題也必須顧及──
下午三點,編輯部仍在一片忙亂中。程林笙正指摘小編:「這一篇報導是怎麼回事?啊?你是睡著了嗎?錯字連篇不講,考證的工作也沒做好。這樣的稿子交上來,你以為我可以睜隻眼閉只眼,讓你過?」
明明只有五個字啊,哪有連篇?而且只是不小心把產地搞錯了而已,有必要罵成這樣?可憐的小編心內委屈,可嘴巴仍是一個炮也不敢放,低頭乖乖挨罵。這個時候電話突然響起:「總編,有你外線。」
「好。」歇了罵,程林笙喝了口茶,接電話。「您好,我是《Taste!!》程林笙……你怎麼打來了?」
OMG!有沒有看錯?!這個上班時總是板著一張臉,讓人聯想到何謂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程總編竟然、竟然……笑了?而且還笑得如此溫柔如此可人如此……
教人跌破眼鏡!
「我說了都可以,你決定……」這才意識到小編在一旁眼珠子快要落下來地望著自己,程林笙咳了一聲,掩上電話,恢復先前的晚娘本色。「還不快出去重改?!」
「是、是。」小編領命而去,程林笙呼了口氣,受不了地:「夠了,不是說了上班時間不要打來?害我經營的形象一下子不見了……」
她歎口氣。自接掌《Taste!!》編輯部已半年多,一開始為了收拾前任總編所製造出來的麻煩,她一個頭兩個大;加上那人公私不分,逐漸造成下面的人跟著沒大沒小、散成一團。為了整頓他們,塑立該有的工作態度,程林笙不得不武裝起自己,可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其中甚至還有幾個不受教的,像剛剛那個小編就是一例。上班的時候老在和人MSN或上網做自己的事;的確,錯字和考證不是大問題,問題是她那個工作態度──
思及此,又感一陣無力。從一開始的細細叮囑,到後來的不耐煩,以及現在的尖酸刻薄,老實說,她的耐性已經到達頂點。
可聽到電話另一端戀人的關心,程林笙又感到安慰:畢竟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後,可以接到戀人捎來的慰問,天下沒一個女人會不開心的吧?
察知到這一點,慕羿馳在電話那一端笑了。「那就約在Eden見面吧,不這樣每天盯著你吃飯,我真不安心。」
程林笙不服,哪有這麼誇張!「我只是剛好那次也沒吃……」
「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你用了『也』,看來還知道自己不是初犯。」
慕羿馳的話其來有自。上回他和程林笙見面,戀人卻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見他擔憂,才訥訥承認自己太忙,忘了進食……這下不得了,見戀人面色蒼白,連手指都在抖,慕羿馳二話不說,直奔「海岸」,結結實實餵飽她先──
加上專訪那一次,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從此慕羿馳對自己戀人的吃食格外關心;只是關心的程度實在教程林笙覺得,這男人都快像自己的媽了。
可對戀人所說的話,程林笙自知無法反駁,只得乖乖認栽。掛了電話,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眼;又逼近出刊日,她這陣子身體疲憊不用說,可在精神方面,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不管到哪裡,她總感覺自己的背後……好像有人。
是八卦雜誌的狗仔記者?可問題是,她和慕羿馳的緋聞退燒已久,他們正大光明談戀愛,那些媒體也沒轍,應該沒必要這樣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打轉才是。
思考了一陣,想說也許晚上見面時,嚮慕羿馳提提這一件事……
可兩人見面不過三十分鐘,魏立浣便捎來一通電話。慕羿馳聽了一會,便道:「抱歉,我公司有事,得先回去處理一下。你吃完了直接到我家等我。」
「咦?」程林笙傻了眼。
他放下備份鑰匙和大樓的感應卡,親吻程林笙臉頰。「記得,這些菜要統統吃完,我會叫經理跟我報告,知道沒?」
這男人!程林笙又羞又窘,捂著自己被親吻的臉。好在這兒位置隱密,旁邊的人看不見他們在幹嘛……她吁了口氣,無奈看著慕羿馳走遠,再望著那一桌子的餐點,忽然間沒了食慾。
可她仍依言把那一桌菜乖乖吃完,然後到了慕羿馳位於大直的家。想不到從晚上八點等到十點,仍不見房子的主人回來,程林笙於是有股放火燒房子的衝動,可她忍,忍忍忍!
這樣的情況已不是第一次。忙碌的戀人常常在他們約會到一半時離席,回來的時候,帶的也總不是好消息──「抱歉,我公司有事。」「我等下要見一個客戶。」「下次再好好陪你?」
而程林笙總是微笑。「好啊,你去吧。」儘管坦承了自己的心情,可那一種無理取鬧、要他不要走留下來之類的話,她終究說不出口。畢竟,她已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儘管每次每次每次都想要狠狠揪住那個男人的衣領問:「工作和我到底哪個比較重要?!」諸如此類的話,可她還是忍住了。
一如現在。
但這次就真的太過分了!一直到晚上十點都還不見人影,程林笙氣呼呼,又不甘就這樣回去──至少、至少要見到面才甘心,不然實在太愧對這個等待一整晚的自己了。她如是說服了自己。
然後,等她再有意識的時候,人已在慕羿馳那張大得足夠五個人躺平的柔軟床鋪上。程林笙驚醒,摸到眼鏡戴上,耳朵清晰聽見浴室傳來有人洗浴的聲響。不久後慕羿馳出來,看見她已醒,很意外。「你醒了?」
「是、是啊。」程林笙回得尷尬,看向床頭的鐘,已近十二點。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而慕羿馳……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一回來就看到你倒在沙發上……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你臉色好差。」
慕羿馳走過來,剛沐浴過的溫暖手指撫過她臉頰。他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沐浴香氣,和平時那一種柑橘甜香不一樣……程林笙嗅聞著,好似小動物般享受著這男人的撫摸,差些就要忘了最重要的事──
「你、你要不要……先穿一下衣服?」她臉紅。這男人剛洗浴出來,上身裸露,自髮梢滴落的水珠自他深刻的鎖骨滑下,然後到了那一片教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摸上兩把的精壯胸膛……噢,她的理性啊!
「喔。可是我覺得熱。」慕羿馳當然不會不知道程林笙的反應。他勾唇,笑得好迷人,那一聲「喔」更是尾音上揚,充滿了一股說下出的魅惑意味。「但你的臉好冰。」
摸上她手,那一股冰冷的膚觸令他眉頭微皺,繼而摸上她頸閭,仍舊冰冷。
被這男人不期然觸摸,程林笙不覺一凜!他的手正圍繞在她脖頸處,而那是她不為人知的敏感地帶,她為此渾身輕顫:到這一把年紀了,不至於沒有過經驗,何況跟這個男人……好吧,她相信自己會很愉快,所以已做好準備,來就來──
「不行,你身體太冰了,去洗個澡,我去弄一些熱的……快點。」
咦咦咦!?
程林笙愣住,只見戀人一把將她拉起,二話不說推入浴室。「好好泡個熱水澡,知道沒?」碰,浴室門關上。
這……有沒有搞錯啊!
這一下程林笙啞口,說不出話。浴室剛被人使用過,水氣氤氳,她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想開門抗議,卻又不知要如何抗議起……這、這根本就是溫柔的暴力!她想要的、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洗澡水的溫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