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怕了,他傷害不到你,有我在。」
她本能地抱住那個人,抱得死緊不敢鬆開,彷彿只要一鬆手自己就會立刻跌倒。
「不要出聲,我現在在這裡陪你,樓下的人自然有人去收拾。」
那安撫的聲音裡另有一股令人膽寒的威懾力,讓她在完全安定心神之後,終於叫出這聲音的主人名字——
「古……大少,你怎麼會……」
「我正好要走,看到巷口有幾個人鬼鬼崇崇,放心不下,就留下來了。」他露出少見的溫柔笑容,因為沒有任何的嘲諷鄙夷,溫暖得彷彿是春風中最甜、最暖的那一縷,讓她竟然看得怔住。
「站得起來嗎?」他柔聲問。
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跪在地上,雙腳軟得沒了力氣。但她點點頭,勉強自己重新站起,而他就半拉半拖地將她抱起來,屋子裡到處都亂七八糟的,只有桌子還算乾淨,古連城想讓她先在桌上坐一坐,但她一看到那張桌子就直打顫,死也不肯坐上去,於是他就用腳勾來一張躺倒的椅子,扶著她坐下。
「樓下……」
「我的人去通知李准了,他正好在附近巡城。」他側耳傾聽,樓下有了打鬥的聲音,於是笑道:「他已經來了。」
「准哥……」她想出門去見李准,卻被他強硬地按在椅子上。
「現在你哪裡都不許去。」他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
他一直緊握著她的手,此時那手上的涼意與她掌中的汗水交織在一起,竟像是迷人心魂的幽香,讓她眼前模模糊糊了起來,除了他的輪廓和眼睛之外,她什麼都看不清。
是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嗎?
她的胸口又開始怦怦狂跳,跳得比剛才還要劇烈。
古連城只是握住她的手,頓了一會兒後,他無聲無息地托住她的臉,逼著她看向自己,「你在怕什麼?」
又是這個問題……他已經是第二遍問她了,為什麼他要執著於這個問題?他希望她怕什麼?
她本來以為自己能猜出他的心思,但是現在……她好像猜不出了……
「若水!」隨著李准急促的呼喚和腳步聲,房門被人用力撞開,李准奔了過來急切地追問:「怎麼樣?你受傷了嗎?這些該死的傢伙,看我一刀剁了他們!」
「我沒事。」她在李准面前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冷靜沉穩。「外面那些劫匪都怎麼樣了?」
「都被抓住了,你放心,一個也跑不了!」李准咬牙切齒的說,回頭又滿懷感激的看向古連城,「今天多虧有古大少。」
古連城已經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看著兩人說話,此時他只是一點頭,淡然說道:「你我不必客氣,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人……我也應當照顧。」
寧若水抓住李准的手腕不敢鬆開,但眼角餘光依然可以感覺到一雙清冷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最奇怪的是,此刻她竟然失去了和對方對視的勇氣。
這一次的強盜洗劫讓汀蘭銀樓被迫關門歇業一天,寧啟隆抱著病體要重新整頓銀樓裡的安全問題,卻被寧若水阻攔了,她讓父親回去養病,自己一肩擔下了所有的事情。
已經破損的櫃子是不能再用了,但是本就經濟拮据的汀蘭銀樓哪裡還有閒錢再去買和先前同樣價格昂貴的新櫃子?
走投無路之時,她靈機一動,想起家中有很多衣櫥櫃子都是同樣上好的木料雕成,就趕快命夥計們將兩種櫃子做了調換,竟然十分合適,不知道的人從外面看是看不出多大區別的。
櫃子只是小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汀蘭銀樓經歷了這場洗劫之後,本就已很稀少的客人更不會上門買東西了。
她沮喪不已,咒罵這些可惡的劫匪,但是夥計卻興匆匆地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大小姐,那間和我們打對台的銀樓今天居然關門了,說是盤點三日。」
寧若水不由得愣住,她立刻明白這是古連城故意放她一馬。但是這盤點三日又意味著什麼呢?盤點之後還要不要再打對台?
那一夜古連城的及時援手和適時的溫柔,讓她忘了自己和他其實還站在對立的兩端。
那一夜之後,到底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是他的執著,還是她的堅守?
抑或是兩人的敵意……可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嗎?
沒有——三日之後,寧若水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太多了,古連城就是古連城,他什麼都沒有變。
打對台的銀樓重新開張,雖然價錢提高了兩成,與他們相同,但對台戲依然照唱不誤。
古連城似乎在暗示她——他已經做了讓步,而他能做的讓步只限於此。
寧若水想了一天,她命人取來兩大張白紙,揮筆寫下一副對聯,貼在店舖門口——鬢頭斜插春山色,蘭襟漫灑麗人香。
橫批:國色天香
她又命人去京城內最好的胭脂水粉店采蝶軒採買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在門口招貼告示:凡走來店內買全銀百兩者,便送采蝶軒的胭脂一盒。
當日,汀蘭銀樓的門檻幾乎又被蜂擁而來的街坊婦女們給踩爛了。
一日內又足足賣了一萬兩的首飾,夥計們收錢收到手指都要抽筋,陪笑陪得臉頰都要僵硬了。
寧若水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略感寬慰。雖然買胭脂水粉是稍微賠了一些,但是她叫人暗中提了首飾三分的價錢,兩相抵銷,還是保本。
這一次她抓住了女人的兩個心理:一是愛美,喜歡聽恭維話;二是貪圖小便宜,有東西贈送就什麼都買。
反觀對台銀樓,倒顯得異常安靜,沒有再繼續跟進追擊。
第3章(2)
就這樣過了幾日,汀蘭銀樓的生意漸趨穩定,到了讓利銷售的最後一日,銀樓中幾乎已經無貨可賣了,收入白銀近七萬兩之多。
寧啟隆看著帳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不禁感慨道:「若水,爹以前是小瞧你了,若是日後你弟弟當不好這個家,你這個做姐姐的,就多教教他吧。」
她應著,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她心中想的是——為什麼古連城沒有繼續為難他們呢?
李准奉皇命在汀蘭銀樓中安插幾個侍衛,化裝成夥計的樣子分別在樓門口和二樓的窗戶旁監視對面儀和飯莊的情形。
平日裡,寧若水也不和他們說話,他們也不會來打擾她,而李準則會藉著巡察情況的機會,時常來汀蘭銀樓看她。
她對李准的感情,自小到大都敬如兄長,雖然現在兩人訂了親,自己即將成為他的妻,她也不會覺得有任何變化,倒是李准每次見到她,都顯得有些侷促,像是想要親近,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這一日,她正在研究進貨,李准又來了,出乎意料的是,和李准同來的居然是古連城。
「若水,你不是說銀樓裡的首飾都沒有什麼存貨和新品了嗎?我叫古大少來幫你看看,他在這方面可是行家。」
李准喳喳呼呼的,表現一番好意,但聽在寧若水的耳裡卻不自在極了。
「准哥,你又到處和人說東說西……」她輕聲埋怨,未將心中感到可笑之處說出。找和她家銀樓打對台的人來幫她看……哼!
古連城聽到了,在一旁施施然道:「李準是一番好意,若是寧大小姐辜負了他這番好意,他可就要傷心了。還是大小姐不相信連城的眼光?」
寧若水低垂著眼,手指緊緊捏著袖口。
李准握了下她的肩膀道:「我先上樓去看看情況,你們倆慢談,一會兒咱們去對面吃飯,我在飯莊裡訂了個廂房。」
她一驚,連忙勸道:「那裡不是你監視的地方嗎?人家都認得你……」
「所以才更要去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准笑著快步上了樓。
結果堂內又只剩下她和古連城。
靜默之後,古連城先開了口,「近日可好?」
好簡潔的問候,卻讓有千頭萬緒的她不知從哪裡說起,想了一陣,她才慎重地點頭,「還好,多謝大少放我們一馬。」
「不必客氣。」他撩起衣擺,很自在地尋了一處坐下,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她微抬眼臉,他的回答無疑是默認了她之前的猜測。
「我不懂,大少這番變化是為了什麼?」她索性問出心底的疑問。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自然是為了你,你怎麼會不懂?」
她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為她?這句話太過曖昧,讓她無法應對。又思忖了片刻,她才緩緩說道:「多謝大少體恤小女子為人子女的辛苦,我代銀樓上下、家父及幼弟,謝過大少了。」
「這是我見過最沒誠意的道謝。」他笑看著她,「我要他們的感謝做什麼?我想知道你要怎樣謝我?」
她又忍不住咬著唇瓣,結果他一伸手,清冷的手指安在她的唇上,「不要沒事總咬嘴唇,嘴唇這麼漂亮,要是咬出了印痕,或是把牙齒咬壞,豈不讓人心疼?」
她驚慌地急忙避開他的手,但是嘴唇彷彿已經沾染了他手指的溫度,霎時都冰涼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