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傳之物,不與外借,更不許獻寶於人前,這是祖訓。」她回答得堅決乾脆,將他的願望斬斷得一乾二淨。
古連城不由得蹙起眉心,已有許多年沒有人在他面前說出「不」字了,他幾乎都快忘記被人拒絕是什麼滋味了。
沒想到今日一個小女子竟然讓他嘗到,還毫不費力的將一個天大的尷尬砸給他。
難道她不知道「古連城」這三個字的份量和意義嗎?
眉頭越皺越深,他盯著寧若水轉身而去的背影,開始在心中盤算應該在何時拜訪一下寧府最為合適。
李准看出他的不悅,急忙跟寧若水說:「行了,你們姑娘家能看這些寶貝已經很難得了,若水,你還是和紫晨先回去吧,我還有國家大事要和陛下談。」
「讓我留在這裡吧。」李紫晨哀求,「我又不會給你找麻煩。」
「不行。」李准板起面孔趕人。
這一回寧若水主動拉起李紫晨的手,「我們走吧,這裡原不該是我們來的。」
「雖然不該來,但你到底還是來了。」古連城突兀的一句話,讓屋內的幾個人都費解地看向他。
唯獨寧若水依舊像沒聽見一樣,只是向朱雍行了禮之後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李准也拉著妹妹急忙奔了出去。
朱雍在後面輕笑,「連城,朕這是第一次看到不把你放在眼裡的女人。看你這臉色,大概心裡很彆扭吧?」
古連城卻淡淡地笑道:「陛下不知道惹到連城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嗎?」
朱雍一楞。
他的嘴角旋即漾起一道陰狠的笑紋,「我會用盡天羅地網,讓對方死無全屍。」
古連城回到府邸時,下人端來一杯櫻桃茶放在桌邊。他看了眼茶上飄著的那顆櫻桃,嬌艷欲滴的紅色很是誘人,於是說:「吩咐廚房,今天做一碗杏仁櫻桃。」
所謂杏仁櫻桃,其實是用白嫩的杏仁豆腐為底,再搭配新鮮的紅櫻桃做成的甜品,因為太甜,並不是他愛吃的口味,所以當他吩咐下去後,廚房的總管不確定的又親自跑來確認一遍—「大少,您是要杏仁櫻桃嗎?」
古連城的面前已經擺上了張棋盤,沒有敵手,他只是在自娛自樂。拈著棋子,他漫不經心的應了聲,「嗯。」
「那,主菜做什麼?」廚房總管又小心翼翼地問。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綻出一抹少見的笑容,「就要火爆魷魚好了。」
「可是這道菜比較油膩,大少您……不是向來喜歡清淡的口味嗎?」
「偶爾改改口味有何不可?」他挑起眉,那一點翹起的弧度代表了他已不悅。
廚房總管沒敢再問,急忙下去指揮廚房開始忙碌了。
棋盤上,是一個乾淨的開局,一方主動進攻,另一方還未開始還擊,這樣的對決未免不夠刺激,這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無趣處,他需要的是可以隨時猜測對手心思的愉悅。
要去哪裡找一個好的敵手呢?
正想著,忽然門房來報,「大少,汀蘭銀樓的寧老闆求見。」
「寧啟隆?」
真是巧啊,白天剛見到他女兒,晚間他就親自過來了,不用問,他知道寧啟隆想做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對方一直頻繁地往天下錢莊跑,想討好他,追根究底其目的就是想和錢莊借貸。
聽說汀蘭銀樓經營不善,已經到了快要關門的地步,這怨不了別人,只怪寧老頭子貪功躁進,將過多的流動資金都用來買賣黃金上,疏於維持客源之道,有出無進,再加上前一陣金價暴跌三成,寧家的日子自然更是艱難。
這就是寧啟隆急於讓女兒和李准聯姻的原因之一吧?忙著給女兒找個好婆家,也忙著給自己找個堅實的靠山。
雖然李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也算是官宦世家,而李准年輕,前途遠大,這勢,是肯定能借到的,而有了勢,就不愁無財,這一步算盤還算打得精明。
只可惜寧啟隆漏算了一件事—他沒想到若是他女兒惹到了古連城又會怎樣?
「不見。」他冷冰冰地丟出兩個字,也不做解釋。
「大少,要以什麼理由回他?」門房還在等話。
他冷眼一瞥,「這兩個字還不夠嗎?」
第2章(1)
寧啟隆在天下錢莊碰了一個大釘子,灰頭土臉的回到家,女兒寧若水主動為他遞上熱毛巾,這本是寧啟隆的習慣,但是今日他連用毛巾擦臉的心情都沒有,只是將手一推,重重歎道:「若水,看來咱們家銀樓是保不住了。」
「爹,何出此言?」她的臉上平靜如常,並未被父親這個突來的消息打擊到。
「唉,樓子裡可以動用的閒錢已經不多,爹本想憑著和天下錢莊這些年借貸的好信譽再找古大少商量一下,暫時借貸個三、五十萬兩銀子周轉,但是古連城不知為何今日連見都不肯見我,難道是我哪裡惹到他了嗎?」
「古連城?」寧若水輕輕吟誦著這個名字,嘴角微微挑起,似是明白了。「爹,古家不肯借,我們就沒有別人可以借了嗎?」
「天下錢莊是昊月國第一大錢莊,和他們借貸爹是最放心的。並非其他小錢莊借不來錢,但爹從未與那些小錢莊有過合作往來,不敢保證他們的信譽,萬一提前催債,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況且爹現在最怕的是如果真的在何時得罪了古大少,那只要他發話下來,全國還有哪間錢莊敢借爹錢?
唉,唉……我到底是何時得罪了他?我怎麼都想不起來呢?」
寧若水默然無聲,她心中明白古連城為什麼將父親拒於門外,但是又不方便說出。
就在此時,看門的家丁氣喘吁吁地跑來,「老爺,門口有人要見您,是……」
「不見!不見!」寧啟隆正心煩,連連揮手。
「可是老爺,來的人是古大少……」
寧啟隆一聽打翻了手邊的茶杯,幾乎是比家丁還要氣喘吁吁地追問:「真的人在哪裡?我這就去迎!」
「爹……」寧若水想攔阻父親,提醒他古連城的態度變化未免太快,應要提防,但父親已經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寧啟隆就笑逐顏開地陪著古連城進了正堂。
古連城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和寧若水稍早之前見到的不一樣,但依然是淡青色的,衣服上繡了一片旖旎的雲朵。
他漫不經心地看向寧若水,先微笑致意,「寧大小姐。」
寧啟隆非常詫異,「大少認得小女?」
「今晨在靜修禪院有過一面之緣。寧老闆的女兒真是博學多聞啊。」古連城別有深意的看著她。
寧若水對他微微一福,便向父親告退,但是古連城卻又道:「聽寧大小姐說,寧府有一隻青花大罐,在下想看看,不知道可否一觀?」
寧啟隆一怔,支支吾吾地說:「那罐子不過是尋常的瓷罐,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這麼說來,寧老闆是不捨得將罐子請出來了?無妨,連城向來也不強求別人,就此告辭了。」
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甚至連臉色從頭至尾都只是淡淡的疏冷,看不出任何變化。
但是他這一走,寧啟隆卻著急了,連聲叫著,「大少請稍等一下!」然後回頭對女兒叫道:「若水,去把那個青花大罐拿出來讓大少看看吧。」
寧若水輕輕咬著唇瓣,眼中染上一層怨念似的烏雲,像是要分辯幾句,卻拗不過父親的意思,只好不甘心地離去。
過了半晌,只見她捧著一個大大的檜木匣回來,那罐子就裝在檜木匣裡。
古連城邁開腳步走過去,盯著她將青花大罐捧出,放在檜木匣蓋上。
古連城並未伸出手碰觸,只是微俯下身,盯著青花大罐看了片刻,然後將目光移到寧若水的身上,看到她眉心依然糾結,便用蚊蚋一般的聲音低低的問:「你在怕什麼?」
她抬起長長的羽睫,眸光清冷,「大少心裡明白。」
這句似答非答的話,換得他唇角一片笑意。
他自然明白這對父女在怕什麼,天下人都知道他古連城喜歡奇珍古玩,愛到成癖成癡的地步,所以這鑒寶大會雖然名為鑒寶,實則是他在為自己尋覓寶物,一旦有他看上眼的東西,他會不惜重金將其購入。
從來都沒有他買不到的東西——只要是他想要的,無一例外。
他一轉身,看著身後已經開始偷偷在擦著額頭汗水的寧啟隆,依舊淡淡的說:「的確是個稀世之寶,寧老闆請善待吧。連城告辭。」
只是如此?
寧啟隆怔怔地看著他飄然離去的背影,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的追出去相送。
而寧若水的手心卻是一片濕漉漉的汗水。
剛剛古連城盯著她的時候,她的背脊都在發麻。這個男人竟然給了她這樣重的無形壓力,讓她幾乎失去向來的冷靜自持,忍不住要反唇相稽回去。
但是她又明白,寧家已經不能再觸怒他了。
可是他這次特意前來看這個青花大罐,難道不是為了豪奪嗎?為何連價碼都不開,就這樣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