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連城,你欺人太甚!」李准已經氣得再也顧不得什麼了,他扔掉劍鞘,一劍就向古連城刺來。
古連城留神的看著他的腳——腳步虛浮,顯然是心神大亂所致。這樣的李准,要打敗並不難,但他並不急於奪劍,他空手移步在庭院之中,劍聲霍霍、劍光閃閃,卻都只圍著他的影子打轉,連他的衣襟都刺不到。
院子中的動靜驚動了並未睡的寧若水,她在朦朧間醒來,依稀感到古連城走出房間,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好一陣之後她才清醒,想起今夜發生的一切。臉頰的腫痛還在,李准那一掌真是用了不小的力氣……
等等,李准?她怎麼好像聽到他的聲音?
她急急忙忙地起身,胡亂地將衣服穿好,而院內已經傳來不一樣的聲響,像是有人動武。
她衝到門口,用力拉天房門,看到院內的景象,驚得急忙喊道:「准哥,你放手吧!」
李准聽到她的呼喊,沒有回頭,手下劍招更加凌厲,而古連城卻好像被她這一喊分了神,轉過頭來似要和她說什麼,就在這一剎那間,寧若水驚駭地目睹李准的劍鋒狠狠地刺進了古連城的腹部。
她從未有如現在這樣的力氣和速度,像是發了狂般的衝到兩人面前,趕在古連城摔倒之前將他一把抱住,從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鮮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服。
眼前的景象也讓李准呆住,他雖然恨極了古連城,卻沒有想到這一劍刺下去真的會將他重創。
寧若水只覺得懷中的古連城身子越來越冰冷,身上都軟得彷彿沒有了骨頭,她怕得心都揪了起來,雙手顫抖,一抬眼,見李准還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怒喊,「你還看什麼?難道真要他死嗎?還不快去找太醫!」
李准的腳步踉嗆了一下,反身就跑。
寧若水解下自己的腰帶,將古連城的小腹傷口緊緊紮住,雖然渾身顫抖,牙齒都在打顫,但她仍是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若水,別碰我……」他賺惡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 「這些討厭的血已經弄髒了我的衣服,我不想它們再弄髒你。」
她更緊地抱住他,在他耳畔堅定地說:「現在就是任何人都休想把我從你身邊拉開。」
「真的?」他輕輕問著,聲音已經微弱。
她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但你要保證,不會離開我。」
「好,我怎麼能離開你?在我千辛萬苦才得到你之後。」他滿意地微笑,任由自己虛軟的靠倒在她的懷中。
她擁著他,一動都不敢動,只怕她輕輕的一個抽身,就會讓這艱難獲得的愛人從自己身邊消失。
這是一場怎樣的惡夢啊?但願明天醒來時,一切都已結束。
古連城的重傷讓朱雍震怒,他立刻找人調查,知道事情是李准做的,既驚詫又心疼,再見寧若水緊緊守著古連城的樣子,不消再問,他都已經明白了。
他看著躺在床上,幾乎一動都不能動的古連城,長歎道:「朕之前是怎樣勸你的?非要弄到現在這步田地再後悔嗎?」
「連城不悔。」他虛弱地微笑,手指緊緊扣著寧若水的手。「陛下,可否拜託您一件事?」
朱雍一哼,「難得你肯有事求我,什麼事?」
「不要為難李准。」
寧若水震動了一下,直起身看著他蒼白的容顏。而他雖然是在和朱雍說話,眼神卻一直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我不想若水的心中日後有什麼負擔。」
他的話讓寧若水大為感動,她倏地跪下。「陛下,准哥是一時衝動,他以後不會了……」
朱雍看著這一對有情人相依相偎的樣子,恨恨地慨歎:「倘若你們起初就在一起,朕也不會說什麼。可是連城,這奪人妻子之恨與殺父之仇可以並列世間兩大恨事。就算是你原諒了他,焉知他就肯原諒你們?」
「連城不需要別人的原諒,因為我未做錯任何事。」古連城身體雖然虛弱,但態度依然驕傲,「只要若水能留在我身邊,李准怎樣想,我並不在意。」
「你真是中邪了!」朱雍轉身離去,在屋外下令,「放了李校尉。」
重傷了古連城的李准已向皇帝請罪,人在屋外自縛雙手求死。
聽說皇上放了自己,李准並未有任何愉悅的神色,他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呆呆地看著眼前那間屋子的房門,問道:「他們……」
朱雍拍了拍他的肩膀,「玉琦,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年少有為,還愁找不到一個愛你的女子相伴一生嗎?」
李准面露痛色,向朱雍叩頭之後一語不發地站起身走了。
隔天一早,古連城被送回天下錢莊休養。
得知古大少受傷,昊月國上下的商賈及朝內的大臣都爭先恐後地來天下錢莊拜望 ,但是得到的回應都是——「大少需要靜養,各位的好意他已收下,但現在不便見客。」
就此整整一個月,古連城未再踏出天下錢莊半步,而寧若水也一直留在錢莊裡,一步未出。
今天,寧若水起得有點晚了,剛走出自己的寢房要到隔壁去探望古連城,卻見他獨自站在院內,白袍緩帶,迎風而立,飄飄似仙。
「你怎麼站在風口。身子受寒了怎麼辦?」她嗔怪著過去拉他。
古連城微笑道:「在屋中待了好幾天,有些氣悶,便想出來走走,還是外面好,你就讓我再多待一會兒吧。」
他的語調溫和,甚至還有幾分求懇之意,寧若水竟不忍拒絕,只好扶著他坐到背風的角落。
他的臉這幾天瘦削了不少,但氣色已漸漸紅潤,可見傷勢已在好轉。
寧若水的心中略感寬慰,回想他剛被送回天下錢莊的起初幾日,真是凶險萬分,他連續高燒了四天,燒得人事不知,就連大夫為他針灸,他都沒有任何的痛感。
那幾日她急得水米不進,只是衣不解帶地一直在他身邊伺候。他清醒過來,好不容易可以吃一點食物,卻又因為腸胃不適,全部嘔吐出來。
知道他是個相當愛乾淨的人,她立刻叫人打掃屋內,親手幫他換了衣服。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古連城,像個孩子似的任她擺佈,只是偶爾醒來時會緊緊拉著她的衣角,用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盯著她看,像是怕她離開。
於是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離不開這個男人了——一個可以如此牽動她的神經,讓她忘了自己,忘了家人,忘了一切的男人。
為了他,她甚至學會了烹茶,按照他的習慣,三煎三沸之後還要將茶具清洗三遍。有一次他捧著她烹的茶,笑著問她:「知道我為何愛喝茶嗎?」
她搖頭。喝茶還有什麼原因?就是因為喜歡喝罷了。
「我天生體制偏寒,捧著茶杯的時候,我的手是暖的。」他將自己的兩隻手握在她的手上,果然,握過茶杯的手還有些溫暖。另一隻手卻是冰涼的,難怪她以前每次被他碰觸都覺得冷到了骨子裡。
「但現在我有了你,即使不喝茶,身子也是暖的。」他溫柔地望著她,這份溫柔,這樣的話語,讓她怦然心動。
這些天,小院格外寧靜,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人,她知道他管著這麼大的家業,平日裡必定是日理萬機,而這些天這樣清靜,沒有人來打擾他,一方面必然是大家為了他的傷勢病情著想,另一方面,只怕也是他為自己,不想被別的人事打擾。
「陪我下盤棋如何?」他忽然開口。
「好。」
棋盤擺出,兩人相對而坐,各持黑白之子,信手而下。
寂靜的院落內,兩人皆是默默無語,只聽到落子的清脆聲。
棋不到一半時,黑白子已經是糾纏不清,棋盤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恍若八陣圖,看得人眼暈心旋。
沉寂中,寧若水先開口,「博弈之道,貴乎嚴謹。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你是深諳此道啊。」
古連城回笑道:「縱使我防守得滴水不漏,還是被鑽了空子,看來我大勢去矣。」
寧若水望著他,認真的說:「勝負尚未分,你別自懈聲勢,若你是故意要讓我贏,我可不依。」
古連城本來的確是要棄子了,聽她這麼說,也只好笑著重新打起精神繼續和她拚殺。一盤下來,寧若水恰恰贏了半子。
「恐怕還是你故意相讓。」她審視全盤,意圖從中尋出他讓子的破綻。
古連城坐在旁邊笑著看她,「贏了就是贏了,有誰贏棋還像你這般斤斤計較?可惜剛才沒有說好賭彩,你雖贏了卻並未得利。」
寧若水說:「既然贏了,就必定要有綵頭,後說也無妨,只要你不賴!」
古連城笑道:「好啊,憑我所有,任你挑選。」
他這樣一說,她反而愣了半天,苦笑著搖頭,「我其實也沒什麼東西想和你要。」
聞言,他挽住她的肩膀,將她攏在身畔。「我將我整個人都給了你,你自然也不再要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