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看在我還願意喊你一聲母親的分上,有些事情還是適可而止吧,要不大家都撕破了臉,以後可就半點情分都沒了。」
趙氏從來沒有被他這麼吼過,忍不住一愣,然後像發了瘋似的,拚命捶打著他,還硬擠出幾滴淚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壞啊!你媳婦打了你妹妹,我這個當婆婆的居然連公道都不能討,你甚至還說要跟我斷了母子的情分?我這就去衙門,告你一個不孝的罪名,你們兩個誰都討不到好處,到時候就算跪在我前頭,我都不原諒你們這對不孝不義的東西!」
趙氏沒聽出布御霆話裡的警告,還有臉恐嚇他,但是布任武卻聽出來了,他心重重一跳,連忙認真的勸道:「大哥,你也知道娘就這種個性和脾氣,這次也是氣壞了才這樣的,你想想以前家裡對你是怎麼樣的,現在把話說到這分上……似乎也太過了吧!」
「就是,死沒良心的,也不想想小時候我是怎麼省著一口吃的養著你們,怎麼,現在翅膀硬了,就想把我們扔了,自己享福去?」趙氏刻薄的說著,倒三角眼一掃,讓人倍感冰冷,只覺得像是在討債一般。
布御霆冷笑的看著布任武,上輩子這個弟弟倒是很有兄弟情誼,不只接收了他所有的產業,連他的小妾也一併接收了,他敢這麼做,也是因為早就知道兩個人沒有血緣關係吧!
其實仔細想想,家裡人對待他的態度,大多是利用有餘真心不足,偏偏他從前被蒙蔽了雙眼,一直都沒察覺到,還以為是因自己不常在家,以至於家裡人跟他生疏了,還不時的討好他們,想要拉近彼此的關係。
現在看來,自己上輩子還真是傻得可以。
本來是不想說的,但是他們這麼愛提起往事,那麼大家好好的來算一算吧!
「既然母親和你都要提起以前的事兒,那我也好好的算一算吧!打小我們家裡可也不是什麼窮人家,結果我天天吃著紅薯多過米的飯,你和燕西都吃著白米飯,有時候我是吃完搾菜配稀粥就得出去做活,你們卻是大白饅頭配上一碟炒肉和一盤炒雞蛋還有青菜。
「不說這吃的吧,我九歲那年就被帶到前村去做學徒,結果若非我在學堂學了些字,還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學徒,而是長工契,差點就跟賣身沒什麼差別,若非我自己逃了出來又另外找了份工作,只怕我現在還在那裡磨豆子。喔,對了,你去學堂的時候,我可是每天下田務農的,等大了些我去上工了後,你可有下過半次田?沒有吧?」
布任武不知道他怎麼對這些事情知曉得那麼清楚,遲遲接不了話。他不知道大哥不是親生的之前,還沾沾自喜自己受到的偏愛,後來知道了,更認為他較為受寵也是理所當然的,大哥一個非親生的還能夠有多好的日子?能夠有吃有喝,平安長大就已經對得起他了。
張薇薇默默聽著,沒想過布御霆之前受了這麼多苦,覺得他可憐之餘,又覺得他也滿傻的,既然受了這麼多委屈,怎麼還會為了這一家子全心付出,甚至上輩子還因此落得個早死之後妻離子散、財產被奪的下場,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你一個當大哥的也好意思和弟妹計較?還有,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說是我對你不好,所以你現在打算不孝順我和你爹了嗎?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們也來算算你吃我們的用我們的花了多少銀兩長大,難不成那些都不是錢啊……」
趙氏惱羞成怒,只好先發制人,就想要仗著這些讓自己不那麼心虛。
布御霆也不急著反駁,只是淡淡說道:「兩百兩。」
趙氏突然停下話,一臉的震驚望著他,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剛剛說什麼?」
布御霆冷笑著,背著手,定定的看著趙氏。
「我說兩百兩,當年那兩百兩,就算好吃好喝的養著我,順便送我上學堂的話,現在還能夠剩不少吧?」
趙氏突然慌了,心虛得不敢再看向布御霆。
當年那兩百兩,除了她和老頭子,不應該有其他人知道啊,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布御霆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自然更加懷疑當初自己離開親生父母的真相。
而布任武聽著看著,心裡則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預感。
家裡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常在外頭鬼混,知道布御霆在外頭的名聲。
他手段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當初他拚著一條命,也要把一船的貨物給保下來,寧可夜半渡過渡口通關,賺到他累積的本錢,而那一年據說他才剛滿十一,一個半大小子就自己押了一條船走商。
後來當上了南三省的行會行首,手段更是了不得,據說還闖過南山寨,去尋得上貢的貢品,途中不知道折損了多少人手,他甚至還一度摔入絕谷,一路上還要躲避不少貪婪之徒的截堵,最後還是讓他給辦成了。
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多少曾與他對立的商家,散的散、倒的倒,到現在雖然他年紀最輕,但是南三省可以說他是跺一跺腳,商界就要震一震的。
這樣的人若是待他好,他自然也會百倍奉還,但若是惹毛了他,他同樣不會心慈手軟的放過。
一想到這裡,布任武心都涼了大半,雖說臉皮有些僵,卻還是硬扯著笑說道:「唉,大哥,這都過去的事了,何必現在又提起呢?今日娘不過就是過來問兩句當日在娘娘廟的狀況,激動了些,只是些誤會罷了,咱們都是親人,實在沒必要鬧成這個樣子。」
布御霆平淡的看向他,意味深長的說,「都是親人吶……」
趙氏也知道今兒個是得不到自己要的結果了,應該說她現在沒那個膽子再繼續鬧下去,急著回家和老頭子商量,看是不是當年的事情走漏了風聲,讓老大知道了些什麼。
至於女兒和侄女的委屈?打都打了,還能怎麼樣?現下要緊的可不是這個了!趙氏匆匆而來也匆匆而走,布任武隨著趙氏連忙走人,就怕等一下帳算到自己頭上。
他們走得匆忙,帶來的人連句廢話都不敢說就一起走了,很快的廳內就只剩下布御霆和張薇薇兩個人。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她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只覺得心裡有些抽痛。
或許女人的心裡都有著最天然的母性,想到他以前過得那樣委屈,又看到他現在這樣有些淒涼的身影,她忍不住走上前,從背後輕輕抱住他。
「別難過,我在這裡呢!」
布御霆像是抓住救命浮木一樣,緊緊的抓住了她抱著他的手,無悲無喜的臉上,一瞬間為之動容。
他深吸了口氣,慢慢平復剛剛一度沸騰的情緒,讓思緒回歸平靜。
許久後,布御霆才緩緩說道,「永遠都不能離開我,永遠!」
張薇薇猶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但是沒馬上聽到結論的布御霆卻緊緊捏住她的手,她的手被捏得生痛,逼得她只得馬上回答,「好好好,我不會離開!」同時忍不住腹誹,真是的,考慮一下都不行啊?
只不過……離開嗎?她曾經是想過,要是真受不了,離開算了,可在見過他霸道、溫柔、壞心眼又讓人心疼的許多面向後,她又不禁捫心自問,她真捨得離開他嗎?
第8章(1)
自那天之後,布家老宅的人像是突然消聲匿跡了,沒有人再找上門,也沒有其他消息傳來,就連沈慧心也不知何時偷偷摸摸離開了新宅。
對於張薇薇來說,這可真是一件好事,起碼討厭的人不會每天都在自己眼前晃悠,她也不用想著會不會因為看到討厭的人而心情不好了。
只是,布御霆突然變得更忙了,她努力回想著這時候曾經發生什麼大事,但是之前她都只關注內宅,幾乎不理外頭的事情,只知道好像再過一陣子有不少人趁洪災發災難財的事被御史揪出來,結果受到嚴懲傾家蕩產。
但是,她記得這跟布御霆沒關係,因為在他出意外死之前,他的事業可是都好好的,沒有半點問題。
那時候年輕的布御霆都沒問題了,現在那身體裡頭是一個經驗更多的老狐狸,那就更沒有問題了,這麼一想,她也就把這個問題丟到腦後。
只是,有時候,很多事情卻都不如人們想的那麼簡單,甚至是越怕什麼,就越容易招來什麼。
打上次去娘娘廟之後,張薇薇就一直待在府中,悶久了,她不免也想出外走走,結果往莊子去的馬車,才走到城外沒多遠,突然輪軸就壞了,沒辦法,只好下了車,等著看車子是否能修好。
結果一下車,她就看到車伕和一個丫頭昏倒在地,下一瞬,一把刀子就橫在自己的脖子前面,接下來後腦一痛,她就什麼感覺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