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瞎了,看不見了。
贏了?
腦子裡紛亂的思緒亂跳,她也不懂自己問了什麼。
不……還要打。
天海卻懂她的問題。
原來……他仍不放棄。
接著,她只記得天海好像說了什麼,但她的心思已經無法專注在天海的話裡,rou體的疼痛再度奪去她的心神,彷彿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好難過……她全身上下都好疼……
她想抱住自己的頭,不想去聽天海在她耳邊喋喋不休的話,現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天海大人,巫女大人看起來狀況不是很好……
她聽見孟安蕊這麼說。
蠱毒的症狀開始在她身上發作,原本熱燙的提問陡降,她身上的汗水漸漸結成一層冰,時值多雨燥熱的六月,但她吐出的每一口氣息都是白的。
前一刻的燥熱好像假的,下一瞬間,她又到了天寒地凍的雪地裡。
接著許許多多的厚棉被蓋上她的身軀,六月天裡房間緊閉,甚至放上在南蠻不常見的取暖 火爐。
但這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如果可以昏過去的話還比較好,就用不著感受這些痛苦了。她在心中忖度,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經過多久時間,她終於又熬過另一次的蠱毒發作。
我必須離開了,六當家有任何話想告訴王上的,我可以代為轉達。
天海要走了,要回戰場去為那個男人效命。
而她還能說什麼?
她只是個被拒絕的女人,是個如果替身般的存在。
無論她怎麼做都贏不得他的心,也討好不了他,只是被深深怨恨著的替身,偏偏自己卻愛著他。
莫名其妙卻又深深地愛著他。
您真的錯了……
天海說了什麼?
水步搖沒聽清楚,也無力去聽個仔細。
在跌入另一片黑暗前,她什麼也聽不見,只憶起了一雙眼。
一雙深邃得能容納一切的星眸。
現在回想起來,她從第一眼就已經對他動心。
「你是誰?!」
天海的驚喝,引起日夜樓裡另一波騷動。
身穿染血戰甲,正要離開的天海怒瞪著眼前一身氣息肅冷的黑衣男子。
「不是宮裡的人就快點離開!」他下了驅逐令。
男子踏上長廊,信步走上前,眼看就要經過天海面前。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王居!」見男子不答腔也不聽勸,天海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刀,在男子經過的瞬間當頭一劈——
刀,斷了。
呯!
天海也跟著倒地不起,但男子卻一點事情也沒有。
目睹事情經過的僕役婢女們全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大喊——
「有刺客!有刺客!」
「保護巫女大人!」
男子沒有驚慌,平靜的面容一點起伏也沒有。
「不准動。」男子沉聲一喝,聲音震動四周,讓所有人受不了,紛紛倒地掩耳尋求庇護。
就這樣,男子如入無人之地,通行無阻的來到房內,目光停留在躺在軟被上的水步搖,他邁開步伐朝她走過去。
驀地,一把刀由男子身後砍過來。
像是多生了一雙眼在腦後,男子頭一偏,輕易地避開那一擊。
「你是誰?」一刀失利,孟安蕊知道自己再無機會砍傷他。
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蹲下身,半跪在水步搖身側。
「六當家,屬下來晚了。」
「風、風厲……是你嗎?」原本快要昏厥過去的水步搖,似乎聽見了,張開茫然地大眼,直視前方。
「是。」風厲的語氣恭敬,「屬下來接六當家了。」
「你終於來了……」她的話裡有說不出的苦澀。
「調查進度有些落後,請六當家原諒。」一直在外頭替水步搖調查金礦在何處的正是風厲。
「無所謂,我想離開了。」什麼金雕青的,她都不想去想了。
現在,她只想馬上離開這裡。
「六當家能自己走嗎?」風厲恭敬地問道。
「我瞎了。」她的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
「那麼屬下可能要失禮了。」
「我准你。」水步搖二話不說的應允。
風厲立刻抱起她,毫無戀棧的就往外走。
「巫女大人!您不能就這麼離開了!」孟安蕊追了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不行的,王上絕對不會答應巫女大人離開!
「為何?」她想走,誰能攔?
恐怕人人都會攔她,唯獨她最想見到的那個人不會。
一想到這兒,水步搖嘴角的諷笑更加清晰可見。
「王上不會希望巫女大人離開的!」孟安蕊大叫。
她的叫聲令水步搖蹙起眉。
「我累了……」她真的累了,不想留在這裡。
聞言,風厲重新邁開步伐。
「巫女大人!」孟安蕊衝上前,一把抓住風厲的手不讓他前進,並且不死心的喚著。
「六當家。」風厲淡淡地開口,請示她的意思。
「只要不要傷了她,怎麼做都隨你。」水步搖歎了口氣,將螓首窩進風厲的胸膛。
「是。」
「慢著!」孟安蕊突然大喊。
風厲低頭在水步搖耳邊低語了幾句,水步搖才勉強睜開眼,「有事?」
「如果巫女大人真的要走,請帶上這些藥。」孟安蕊將一包藥材交給風厲。」雖然不能治好巫女大人體內的蠱毒,但有壓制蠱毒的效果,至少……可以延長性命……」她越說越小聲。
看著水步搖臉上傷痛欲絕的哀傷和她現在的體力狀況,孟安蕊說不出任何慰留的話,只希望那些藥材能暫時幫助她續命,直到找到解蠱的方法,否則……
「六當家。」風厲微詢著主子的意思。
「隨你。」水步搖重新窩進他的胸膛,氣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現在她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人,只要能快點離開,什麼都好。
長安京 艷府水家
馬兒在矗立著高牆的建築前,累得倒地不起。
駕馭著馬匹的男人懷中緊抱著一名女人,在馬快要摔倒去前使出輕功,敏捷的飛身,再穩穩落地。
「回來了!回來了!」在大門口守候已久的葛京,一見到風厲抱著水步搖出現,立刻迎上前,同時不忘回頭對宅裡大喊。
縮在風厲懷中的水步搖仍是脆弱,全身爬滿了像陳年舊疤的暗褐色谷斑,就連那張顛倒眾生的嬌美臉蛋也不例外。
「六當家,看到您安好,真是最大的福氣。」葛京朝她欠身,好似沒看見她臉上、身上的蠱斑,滿心為她的歸來感到慶幸。
水步搖沒有答腔,在風厲的攙扶下重新踏上長安京這片土地。
見平常最活潑有朝氣的六當家一臉漠然的模樣,葛京忍不住看向風厲,希望從他那裡得到一些答案。
「回來就好。」水胭脂平淡沒有起伏的嗓音,從前院傳了出來。
水步搖渾身一震。
「是……大姊嗎?」失焦的大眼抬起對上聲音來源,那雙眼裡似乎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彩。
「搖兒。」對於妹妹的狀況早有所瞭解,但實際見到了,仍令水胭脂心下一驚,但身為艷府水家的主事者,她的情緒從不曾在外人面前展露,偽裝的極好。
「大姊……嗚哇……」雖然看不見,但一聽是水胭脂的聲音,水步搖再也克制不了的嚎啕大哭,要靠人扶著才能勉強站著的雙腿一軟,差點軟倒在地,還好有風厲支撐著她。
見主子再也站不住了,風厲重新將她打橫抱起。
水步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手在半空中摸索尋找著此刻唯一能給她溫暖的至親家人。
水胭脂將手中的涼扇交給葛京,伸手緊緊包覆住她的小手。
「回來就好。」
「嗚……不好……」她不住搖頭,落下更多更多晶瑩的淚珠。
水胭脂挑眉,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回到家裡不開心?」
「高興……」水步搖柔柔軟軟的掌心按上左心房。
隱隱約約有挑動的頻率,她卻覺得裡頭空了一塊,自從離開南蠻後,再也填不滿。
「開心?」她停下哭聲,眼神迷濛,卻止不住哭泣。」不……沒辦法開心了……開心不下去了……」
怎麼開心?如何開心?
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無心之人,要如何開心?
歷經過大風大浪,水胭脂自然看得出妹妹必定經歷過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有人欺負你了?」
「不行了……」
「什麼不行?」怎麼搖兒去了一趟南蠻,連說話都變得吞吞吐吐了?
水步搖緩緩垂下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哭啞的嗓子低聲道:「得不到了,這一生我最想要的東西,一輩子也得不到了……」說完,她垂下頭昏了過去。
水胭脂神色一凜,使了個眼色要風厲將她帶進宅裡。
看來搖兒在南蠻發生的事,似乎不只是挖金礦那麼簡單。
急如風的腳步伴隨著戰甲摩擦的聲響一路闖進日夜樓。
「那女人呢?」震天價響的怒吼隨著步伐停止,轟進了樓裡。
「王、王上!」
打掃日夜樓的僕人一見是巴圖,紛紛跪倒在地。
「她人呢?」怒目掃過所有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僕人,巴圖在其中找到了孟安蕊的身影,「你說!」
「王上,請息怒。」不用抬頭,孟安蕊也知道巴圖是在叫她。」巫女大人是被熟人給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