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些不太識相的人自動圍攏過來——
「秦朗日?你就是秦朗日對不對?我姐是你的忠實樂迷喔!她呀好不容易才搭上昨天的飛機,去台北國家音樂廳聽你的鋼琴獨奏,想不到你今天就跑到台南來,她一定會嫉妒死我的好運的。嘻……大鋼琴家,可以幫我簽個名讓她嫉妒一下嗎?」青春靚麗的女孩,嬌美的展現著自己的風采,「就簽在衣服上可以嗎?」
自信感十足,卻對秦朗日的脾性一無所知!
「你的眼睛有問題嗎?」
「沒有,我兩眼的視力都是2.0喔!」女孩笑的甜美,「你一定是秦朗日,我是不會認錯人的,因為我今天早上才在XX新聞台看見你的新聞,所以……大鋼琴家是不可以騙人的喔!」以為秦朗日打算欺騙她說自己不是秦朗日!
完全沒料到秦朗日的殘冷更甚於此,「你的眼睛如果沒問題,那你為什麼會看不出我一點都不想被打擾,也不想簽名,尤其是不想簽在一個花癡的衣服上呢?」
女孩料想不到他的態度竟然這樣惡劣,一下子就哭花了臉,「你這樣說話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再擺低姿態,想博取同情。
秦朗日確實一點都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哼!你都不覺得自己的花癡行徑過分了,我又何必因為說出事實而感到歉疚?」牽著嚴水練的收站起來,維護著她,「讓開!」
直接走過女孩身邊,冷漠的未曾將她看上一眼,非常的輕蔑她。
女孩難堪的躲進男友的胸前,「太惡劣了,像他這樣的行徑根本就不配稱作是音樂家!我一定要叫姐姐別再去聽他的演奏會了。」接著還忿忿不平的遷怒男友,「你為什麼都不幫我?」
「太難看了。」男友在她耳邊不太高興的抱怨著,為的不只是眼下的這件事,更有剛才她站起來冒充別人所帶給他的難堪。
於是男的、女的開始分裂。
秦朗日卻自始至終不曾放開牽著她的手,直到幾個與她一起前來看電影的男男女女跟在她們的身後,怯怯的叫喚著——
「嚴水練!」
他才眷戀不捨的放開她的手,走離一點距離,等待女孩們與她說完話。
「嚴水練,我們都不知道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而且還是個帥翻天的大鋼琴家耶!」
「難怪你甩都不甩那些學長們……」
「可不可以介紹給我們認識一下?」幾個女孩期盼的瞄向一旁的秦朗日。
幾個男孩卻突然出聲消遣,「難道你們想當下一個花癡嗎?」
這下子,幾個女孩想起剛才秦朗日在電影院裡那惡狠無情的模樣,「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戰戰兢兢的往旁邊再偷瞄一眼,「嚇!嚴水練,再見。」
女孩們完全打消了想認識酷哥的念頭——因為在她們纏著嚴水練說話時,那名酷哥又罵走另一個自作多情的樂迷。
所以她們還是就和這幾個這幾個事業無成卻是熱情有餘的同學玩耍就好。
「拜了,嚴水練,下次再約出來玩吧!」人群一一散去。嚴水練卻是毫無反應的站在原地,靜默著也等待著——
她是等待秦朗日走向她,但是沒有——沒有人走向她!
她只好試著走開幾步,再停下來繼續等待;但是秦朗日還是沒有走向她,或是叫喚她。
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形似人體模型的人們來來去去的從她的面前經過、再經過……然後選擇轉身離開。
「你為什麼不能自己走到我的身邊來呢?」秦朗日頹然的追上她,再抓住她,「為什麼一旦我沒自己走向你,你就可以毫無牽掛的轉身離開?為什麼?」他憤怒的鎖住她垂下的眼眸。
她卻火上加油的直接說道:「我要回去了。」聲音和姿勢有著一點的疲倦。
他灰心到沒能看見似的放開了她,「如果你是因為不想見到我才想自己先走,你只要直接說出來就可以。」然後退離她,退進了人潮中。
而她,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放手,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這是第一次她對自己辨認不出人們的長相,產生出一種近乎生氣與害怕的情緒。
可是為什麼呢?「秦朗日!」她困惑的伸出手叫喚著,「秦朗日、秦朗日……」一聲又一聲,直到他再度抓住她為止。
「夠了!別再叫了。」他將她像個迷途孩子般充滿恐懼的叫喚聲以封緘,「我在這裡。」將她給再度放進他的心裡。
然後他隱隱的不安著,再深深的恐懼著……是不是有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正要浮現呢?
第6章(1)
幾天後的深夜,他在自家的浴缸裡發現她——她蜷縮著、瑟縮著……一如十多年前那只跑進他浴缸裡的幼貓,瘦小脆弱到無力對抗什麼似的,躲藏著自己!
他不安的、顫抖的走到浴缸邊坐下,「嚴水練,你怎麼了?」
再將她瘦小脆弱的身體抱進懷裡,試圖給她溫暖,「我不過才離開半年,我以為那對你來說並不會有什麼不同,但是那對我來說卻是日日夜夜的煎熬,因為我想你想到恨不得丟棄一切……但是我不能,你懂嗎?」
感覺到她在他的懷裡掙動了一下,他更加用力的將她抱緊,「我希望我可以提供給你的一切,都是由我自己親手所累積的,所以我才必須離開這裡;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卻讓我很後悔離開這裡、離開了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而他又到底是觸動到什麼了?
自從那天她像個迷途孩子般的叫喚他後,她便一日比一日更加接近十多年前那個屬於李相思的原型——呆滯到一無反應,沉寂到幾近沒有生命……
而他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讓她退縮得如此嚴重?
他只能猜測,是否她已憶起往事,因而害怕他,或是憎恨他?思及此,他的雙手發抖到幾乎就要承載不住她的重量了,「如果你真的想起了什麼,我要親耳聽見,你懂嗎?我要親耳聽你告訴我。」
「我找不到你!」如童音般的嗓音訴說著,小小聲的、細細的飄進他的耳裡。
「你說什麼?」將她抱進臥室,安置在自己的胸前,「我要你試著說清楚一點好嗎?」
雙手無意識的將她緊緊抱著,彰顯出他心中的緊張與紊亂。
「我找不到你!」她略顯困難的繼續說著,「我的情形有點像是學習障礙,一般人有的是無法辨識文字的閱讀障礙,只是我的症狀卻是無法辨識人!所以不是我不要走到你的身邊,而是我不能走到你的身邊,因為我不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為什麼?」他簡直不敢置信的將她緊緊擁抱住,內心深深的傷痛著。
「我不知道。」她疲倦的棲息在他熾熱的懷裡,「小蟬媽媽曾經幫我做過檢查,但是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我看得見每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辨識出人們的長相!每個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而我卻和別人不一樣!」
「是的,你和別人是不一樣。」因為她是他唯一不能摧折的人,也是他唯一甘願為她折下驕傲的人。
「小蟬媽媽一直告訴我,要愛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是我是什麼樣子呢?」她微微掙出他密實的懷抱,仔細的看著他的五官,「你又是什麼樣子呢?有那麼多的人認得你……我卻在找不到你的時候發抖了,所以我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只是她害怕的是什麼?是害怕失去他嗎?
「你是應該要害怕的。」他仰高頭,吞下梗在喉嚨裡的無盡悔恨後,才又低下頭,珍愛的輕撫過她裸露在肩背處的傷疤,「但我以為你只是……因為你的心實在是太痛了……」
真的是太痛了……
「痛?」她疑惑道:「我並不覺得痛啊!」
「那是因為你忘記了!」他既恐懼、又戰慄的將她那過於平靜的臉輕捧在自己的掌心裡,萬分謙卑的祈求著,「如果忘記可以讓你感覺不到痛楚,那麼……就請你一輩子都不要再記起來。」
好嗎?
「可以嗎?」她眨動著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就算我一輩子都不能再人群中找到你,這樣也可以嗎?」
「你不必找我,因為我會自己找到你的。」誰教他在為她折下自己的驕傲之前,早已經深陷在她異於常人的平靜無波中。
「所以你和小蟬媽媽還有熊爸一樣的愛我嗎?」她平鋪直達的問。
他只好既無奈又無比珍愛的抵靠著她的額,輕歎道:「我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總是渴望再靠近你一點……還有我也比較自私一點……所以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找到你之前,你絕對不可以把你的心交給別人……當然還有這裡……」吻一下她粉嫩的唇,再吻一下她堅毅的生命力,再吻一下她那有如鑽石般璀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