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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決明

  她是名副其實的美人胚子,自兒時便如此,隨著年紀增長,小花蕾成熟了,伸展嫩瓣,散發幽香,綻得無比嬌艷,這等姿色,在後宮裡少說會是個貴妃,受盡寵愛。男人貪色,說不愛賞心悅目的美人兒絕對是自欺欺人,至少,第一眼受吸引的,都是皮相,之後才從相處中慢慢挖掘內在,來決定是越愛越多,抑或越愛越少。

  她在第一眼,幾乎絕對足以得到男人的驚艷目光。

  沈啟業便是其中一個。

  沈啟業是沈瓔珞的親兄長,以一己之力,搞垮沈家偌大家業,玩掉沈家祖傳酒肆不說,活活氣死自己親爹,還連累妹子自嬌嬌女淪為女婢,當初沈家老爺以祖業向嚴家求當,希望拚得一線生機,搶救沈家酒肆,未了仍是敗在沈啟業揮霍無度之下,典當期限一到,沈家祖業自然歸嚴家所有,其中「沈家祖業」亦包含了沈姓兄妹倆。

  沈瓔珞在嚴家有尉遲義捍衛著,一開始由於誤會,她吃了些苦,代替她不成材的兄長被鋪裡眾人排擠,沈啟業是後來才由尉遲義架回嚴家當長工,全鋪裡沒有人喜歡他,自然不給他好臉色,嚴盡歡更是痛恨花天酒地的不孝子,命令尉遲義帶沈啟業回府,擺明就是要幫沈家老爺教訓教訓賊家逆兒,當天立刻將沈啟業打進冷冰冰的酒窖裡,先賞他一頓排頭吃吃。

  夏侯武威忘不掉沈啟業乍見嚴盡歡的美貌時,眼眥瞠得多大多圓,嘴更是完全閉合不起來,失神了足足一盞茶時間,沈啟業的放肆眼神,引起了他的不快。

  他討厭男人用剝衣裳似的無禮目光打量她,他有想挖出沈啟業雙眼的衝動、他想將嚴盡歡藏起來,不許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他想……

  他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念頭?

  他被自己嚇到了,試圖冷靜下來,說服自己一定是沈啟業太猥瑣,才導致他產生想揍人的憤怒人是冷靜了沒錯,身體卻沒有,他迅速阻擋在嚴盡歡身前,不允許沈啟業褻瀆了她。

  沈啟業在嚴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嚴盡歡下令全鋪裡每個人皆可以惡整他,別玩死他就好,一個連親情都不懂珍惜的畜生,不用讓他吃香喝辣。

  沈啟業對嚴盡歡恨得牙癢又禁不住受她的嬌美所吸引,許多回他的咒罵響亮到足以教全嚴家聽得清二楚,公孫謙事先告知過嚴盡歡,別留沈啟業在嚴家,他是個不安穩的禍害,就像只瘋狗,何時會張嘴咬人,誰也料不準,嚴盡歡卻說還沒整夠沈啟業,幾個月後再說吧。

  結果,公孫謙料中了,沈啟業很快就惹出麻煩。

  他拿酒,砸破親妹妹沈瓔珞的後腦,放火燒掉嚴家一座藏酒地窖,趁亂偷走一些值錢的珠寶首飾,逃得無影無蹤,險些燒死尉遲義心愛的妻兒,所幸尉遲義及時發現沈瓔珞人在火場中,衝入搶救,否則便是一屍兩命。

  嚴盡歡沒派任何人去追沈啟業,那傢伙有多遠就滾多遠,她不想浪費時間去逮沈啟業回來,逮回來還要花米糧養他,啐,她情願把米糧全倒進大池去餵魚蝦,也不想喂沈啟業!

  沈啟業從嚴家離開,最開心的人,莫過於他夏侯武威。

  終於不用再因為沈啟業看她的眼神而悶悶不樂,終於不用再時時閃身擋在嬌小的嚴盡歡面前,隔開令人作嘔的炙熱目光。

  搖首甩掉腦中沈啟業那張討厭的嘴臉,夏侯武威專注於懷中溫香暖玉。

  他的唇,輕柔如蝶,舞過纖自優美的弧線,停歇在鵝蛋般光潔圓潤的小巧下顎,密密啄吻,細緻的肌膚無瑕似玉,白裡透紅,他盤旋片刻,落回她的唇心。

  嚴盡歡自頭到尾都是清醒沒睡,當他的舌探鑿進入她的檀口,她再也無法裝睡。

  他就這麼努力想為尉遲義求得人情,要她頷首同意小倆口的婚事,努力到遲遲等不及她的應諾,便展開第二回「色誘」嗎?

  嚴盡歡睜開眼,伸手推拒他,避開他的索吻,她不喜歡有目的親吻,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悲,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逼他王動擁抱她、親近她。

  「好好好,我會答應義哥,讓他和沈瓔瞎成親,你別再來了,我好累,想唾……」她制止他二度「捐軀犧牲」。只要她允諾了,他就會停手了吧。目的已經達到,不用再佯裝與她濃情密意。

  夏侯武威如她所願地停下所有動作,她喊累了,他當然不可能不顧她的情況而莽撞衝動,即使下腹有股火燙仍隱隱燃燒,方才紓解過的慾望貪婪的仍叫囂脹痛,他深深吸氣,逼自己退離她柔軟芳馥的身軀,否則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碰到她,什麼理智什麼待靜,全都化為烏有。

  果然……擁抱只是為了得到她的首肯。嚴盡歡眉頭一蹙,方才暖熱的身軀,變得冰冷。

  不然呢?嚴盡歡,你以為除此之外,他哪還會委屈自己抱你呢?瞧,一得到你的答案,他便退開了身體,不只是唇,連環抱著她的手臂,都避之唯恐不及地松放開來。

  有時,她真恨他這麼殘忍,恨到想大聲喝令他滾出去。

  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鴕鳥般藏住腦袋,不聽不看早該放棄的感情。

  「……夏侯,你跟義哥說,有任何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去找帳房拿,沈瓔珞是孤女,卻不能隨便嫁,畢竟是嫁進嚴家,不一定能辦得多風光,至少也得熱熱鬧鬧。義哥那人,衝動粗心,這幾天你多幫他些,陪他去採買東西,否則他一心急,誰知道會出啥亂子,到時婚宴所需之物沒買,全買些娃兒玩具、衣裳,到時不知道婚宴上要鬧出什麼笑話。」嚴盡歡已經很習慣壓下自個兒心底的沮喪,用著無事一般的口吻交代正事,她可以做到不讓人聽出她語氣中淡淡的哽咽。

  「好。」

  「有妻有子,義哥一定好樂。」嚴盡歡以笑歎的調侃方式,將肺葉間那股無奈抑鬱結給吁出。

  「看得出來。」尉遲義的喜怒哀樂,向來都藏不住。

  「你羨慕他嗎?」能成親,能生子,能與愛人琴瑟和鳴。

  嚴盡歡問得試探。嚴家幾個流當品都找到此生的相屬伴侶,獨獨他,被她囚在身旁,他一定有諸多抱怨吧?

  「不羨慕。」

  夏侯武威回得淡然,也回得迅速。

  他毋須羨慕尉遲義,為什麼不羨慕,他不清楚,他只確定自己心中並沒有遺憾,既然沒有,又怎會欣羨他人呢。

  現在這樣很好。

  以後如果也維持這樣,他無所謂。

  一輩子這樣……

  嚴盡歡聽著他的答案,苦澀一笑。

  想想自己真是無比自私,若沒有她梗在中間,或許他比鋪裡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早成家立業,與冰心一塊兒……兒女成群了吧。

  大家都沒有說錯,她真壞,名副其實的壞當家。

  他倒楣,被她愛上,無法像謙哥他們一樣,自主地尋覓愛人。

  若方纔,他誠實告訴她,他羨慕尉遲義,羨慕極了,她也許會成全他,放他自自。

  他的「不羞慕」,讓她幻想著他與她,都滿足於現況,不奢求改變,如此一來,她怎能捨得放開手?

  夏侯武威拍掉尉遲義的手,阻止他付錢買下一架木馬搖搖。

  「今天是來辦婚宴用品,那種東西,婚宴上用不到。」怎麼,他是打算騎著木馬搖搖迎娶新嫁娘嗎?那會很蠢哦。

  尉遲義支支吾吾,卻把滿口歪理當正道在說:「以後就用得到了嘛,你看你看,那架木馬搖搖多可愛,漆成彩色的耶,脖上掛鈴鐺會叮叮響……反正小當家出錢,買回去再說嘛。」

  還跟他撒嬌哩,啐,不許買,要買,等孩子出世再說。

  「老闆,幫我包起來…」——尉遲義被直接拖走,與可愛的木馬搖搖生離死別。

  「先去買紅綠彩錦,還有棗子栗子花生李子。」夏侯武威很清楚今天採買的重點。

  「那幾種子兒的,都用不著了吧,我們已經有孩子。」所以不用祝賀他們早生貴子啦,把錢省下來去買木馬搖搖比較實際。

  「鳳冠霞帔,鴛鴦蓋頭……」直侯武威手執小抄,復誦嚴盡歡交代之物。

  「瓔珞說不要奢華,她也不穿嫁衣,還在喪期,一切簡單就好。」

  「那麼,也該為她採買新衣裳,紅的不合,粉的總行了吧。」夏侯武威意外嚴盡歡的細心,她在紙條一角註明了這小一行話。

  「瓔珞穿粉嫩色的衣裳一定很好看!」尉遲義終於找到此木馬搖搖更要緊的東西。沈瓔珞懷著孩子,不方便久逛,才讓尉遲義全權處置婚事,她被尉遲義逼著臥床休養,賴在床上當米蟲。

  「時間來不及,無法買布匹回去做,直接去師傅那兒挑成品。」

  兩個男人邊逛邊買,就算有夏侯武威在旁阻止,尉遲義仍是成功買下許多與婚宴不相干的東西,像是軟綿綿的紅豆泥糕——沈瓔珞喜愛這類小點心,買回去孝敬愛妻。烤得油滋滋的鴨腿——不可能放到婚宴才吃,一定是晚上小夫妻倆你一口我一口甜蜜蜜啃掉它。甜酸蜜漬的開胃釀梅幾罐。到了裁縫師傅那兒,不僅挑了幾襲女子衣裳,還有娃娃衣、娃娃鞋、娃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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