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全是假的……」盧氏失神地喃道。
容永華聽她這麼低語,滿臉震駭。「你……真的做了那種事?你真的讓你的奶娘害死大哥的兩個兒子?」
「不只是我的兩位兄長,還包括當時尚未嫁進門的董家閨女。」容子驥再度揭穿一段令人髮指的罪行,老太君頓時按著胸口,一□氣快要喘不上來,身旁的婢女趕緊幫她又拍又揉。「你當真以為只要大房無後,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有機會繼承爵位,未免太天真了。」
「是我!」陳嬤嬤還是一味地袒護盧氏。「是我咒殺他們的,三太太事先完全不知情!全都是我一個人幹的!」
容永華朝妻子吼道:「你說話啊!」
秀英淚如雨下地撲進母親懷中,對著父親哭喊。「爹,娘絕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來的,娘不會這麼做的……」
「沒錯!是我私下背著三太太干的!」陳嬤嬤附和。
容子驥瞪著盧氏,看她還能如何狡辯。
「……我當然沒有那麼天真,以為只要大房無後,爵位就會落在三房頭上,我只是不想讓你娘有好日子過罷了……」盧氏抬起螓首,幽幽地吐出滿是怨懟的話,也等於承認是她指使陳嬤嬤做的。「是她先背叛我的!」
現場一片嘩然。
容子驥俊臉一沉。「你說我娘背叛你?」
「沒錯!」她將在懷中啜泣的女兒稍稍推開,從座椅上起身。「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是手帕交,也是知己,兩人的感情比真正的姊妹還要親,原本我是這麼認為,沒想到她卻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
「那個男人該不會就是——」母親唯一的男人就只有死去的父親,容子驥也只能這麼猜想。
盧氏深吸了口氣。「就是你爹沒錯!當年容府打算上我家提親的消息,幾乎傳遍整個京城,有多少人羨慕我就要成為侯爺夫人,你娘明明知道我有多開心,結果她居然背著我,偷偷跑去見你爹,兩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後來提親的對象就換成了你娘。我把姑娘家的心事都告訴她,當她是親姊妹,她卻跑去勾引你爹,害我在一夕之間成為眾人的笑柄……那個女人踐踏了我的自尊、我的面子,我怎能讓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敢背叛我,就要付出代價……」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聽她親口承認,容子驥咬牙冷笑。「就為了區區的自尊和面子,你要陳嬤嬤咒殺我的兩位兄長,讓我娘痛不欲生,接著又害我不成,只好從當時和我訂有婚約的董家閨女身上下手?」
「她踩著我的自尊和面子成為人人稱羨的侯爺夫人,而我卻成了一個大笑話,所有的人都在背後嘲笑我……」盧氏想起那段難堪的日子,儘管經過這麼多年,心中的憤恨還是無法消除,那個結依然存在。「要我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待老太君順過氣,臉上露出深沉的疲憊。「當年我也問過永祿,為何突然改變心意,非娶三郎他娘不可,他說因為三郎他娘居然跑到他跟前,當面要他允諾會善待即將娶進門的妻子,如果敢欺負她,絕不會饒過自己,這麼率直又有義氣的姑娘,還是第一次遇到,就這麼對她一見鍾情。」
「她不可能這麼說的!」盧氏滿心憤懣。「那個女人搶走原本屬於我的幸福,一定在背後笑我傻……」
容永華一臉沉痛。「我娘說的都是真的,大嫂知道對不起你,原本堅持不嫁,後來大哥來找我商量,因為當時只有我尚未婚配,於是便同意請媒人上門提親,算是對你的補償。」
「呵呵……她這是在同情我,還真會做好人……」盧氏眼泛淚光,笑到止都止不住。「不過這又有什麼難的?我也一樣會裝,每次在我面前一臉可憐兮兮,說她也不曉得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便拉著她的手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咱們現在是妯娌,也是一家人,還計較那些做什麼?她就這麼相信了……你們瞧!當了這麼多年的好人,人人都誇我賢慧、肚量大,又知曉分寸,府裡的奴僕也都認為我是個好主子,能夠伺候到我是他們的福氣。」
奴僕們不禁面面相覷,他們心裡的確是這麼認為,如今得知背後的真相,都是一臉難以置信。
程瑜聽到這裡,想到她和秀姑的情誼,忍不住有感而發。
「三嬸口口聲聲說和過世的婆母從小一起長大,情比姊妹深,那麼可曾當面問過她,先聽聽她怎麼說,或者對她多一點信任?」
盧氏笑得像哭一樣。「事實就擺在眼前,還問她做什麼?」
「那麼三嬸說跟她是手帕交、是知己,也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既不瞭解她,也不相信她,你只想到自己的自尊和面子受傷了,遠比像親姊妹般的朋友還要重要……」程瑜不禁惋惜。「為了一個男人,否決兩人之間多年情誼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三嬸自己。」
盧氏惱羞成怒。「你憑什麼這樣指責我?」
「因為三嬸的所作所為,傷害了太多人,撇開我不說,那些無辜枉死的人,還有我的公爹、婆母以及相公,他們全都是受害者,我實在無法原諒你。」就為了自尊和面子這種小事,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她冷冷一笑。「要把我送官嗎?」
老太君氣得罵道:「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三郎的兩個兄長也是我的嫡親孫子,你的心真是有夠狠毒……」
「奶奶,我娘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她這一回……」秀英伏在祖母大腿上,代為求情。「她下次絕對不敢了……」
「唉!」老太君見孫女苦苦哀求,不禁歎氣。
容子驥面無表情地瞟向祖母。「奶奶,這個家是您在作主,您打算怎麼處置?」
「這……」她一臉為難。「總不能真的把她送官,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一旦鬧到官府,這些醜事都會被揭開,傳出去多難聽……永全,你怎麼說?」她向次子詢問解決之道。
被點到名的容永全也難以抉擇。「不如就讓她離開容家……」
江氏附和丈夫的意見。「媳婦也認為這麼做最好。」既能保住容家的顏面,也是懲罰,兩全其美。
「不要趕我娘走……」秀英哭喊。
陳嬤嬤馬上跪下。「老太君,這些罪名都由我一個人扛起,和三太太無關,我這就去官府自首……」
「對!就讓陳嬤嬤扛起所有的罪名,事實上也沒錯,作法害人的是她……」老太君露出喜色,心想這是最好的辦法。「三郎,你向來心地善良,就不要再追究,相信你爹和你娘也不希望一家人鬧得不愉快。」
容子驥對祖母這席似是而非的話並不覺得意外,為了不讓家醜外揚,祖母確實有可能選擇息事寧人,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還真是讓自己猜中了。
「善良?奶奶,若不是為了抓到兇手,孫兒又何必扮演這種溫弱無害的角色,孫兒老早就厭煩了。如今為了容家的顏面,還打算包庇這個女人,你們可以當作沒這回事,我可辦不到。」容子驥輕嗤。
秀英泣不成聲地哭道:「三郎堂哥,我求求你,請你原諒我娘……」
容子驥依然不為所動。「這世上有很多事是無法原諒的,何況這個女人心狠手辣、執迷不悟,而且一錯再錯,從來不知反省,更是無法饒恕。」
「三郎,就當我這個做三叔的求你。」容永華為了妻子,低聲下氣。
江氏連忙朝程瑜陪笑臉。「侄媳婦,你快勸勸三郎,這麼做全都是為了容家的名聲和顏面,要他忍耐些。」
可惜程瑜選擇站在夫婿那一邊。「殺人是犯法的,本來就應該接受懲罰,否則那些枉死的人豈不是太可憐了?雖然已經死了,它們還是會感到痛苦,無法得到解脫,只因為你們看不到,所以無法體會,但我從小看到大,也就更加無法原諒。」
「盧氏……」容子驥語氣輕蔑,也不再稱呼她一聲「三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也不需要什麼生辰八字或是頭髮,就可以要你死,但你不值得我親自動手,既然自尊和面子對你那麼重要,我就等著看你如何苟活在眾人的眼光之下。」
盧氏全身顫抖,不禁看向在場的人,包括奴僕在內,全都瞪著她看,眼底不再有尊重,反而充滿懷疑及鄙視。
我只不過是想要討回面子,並沒有做錯!是那個女人先背叛我的!
她心裡這麼喊。
可是為何是她站在這兒接受審問?
為何被視若蛇蠍的是她?
他們看著我時,都在想些什麼?是不是認為我很可怕?
「我不要……我不要……」盧氏想到下半輩子都得不斷猜測別人的想法,擔心別人在背後說她的壞話,活在眾人的指指點點當中,那是她這一生最恐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