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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白暮霖

  「你沒有問過我,為什麼不問我?」

  「三年前我們為這吵過架,現在不要好嗎?」紀曉茹笑著請求,眸中閃亮,分不清是燈光或淚水的折射。

  「我有權利知道!」她不該這麼平靜,難道她不知道今天的他不再是三年前沒沒無名的柳承業嗎?他成功了!只要說出他的名字,會有一堆公司老闆哈腰求她當介紹人。錯過他,她應該無比懊悔。

  這答案關係他的自尊。

  「我知道你無法給承諾,因為你怕到了美國,我們會再起爭執,你怕極了我不停的索討你的承諾。這樣平靜的分手不是最好的結果嗎?沒有惡言相向,沒有不歡而散。」

  「看來我們是最佳的分手典範。」柳承業譏誚的說。

  「難道你想復合嗎?」

  復合?柳承業一怔,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

  他的表情全落入她的眼裡,心一酸,她只能用力呼吸來克制即將墜落的淚珠。

  「我差點忘了,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紀曉茹慢慢的低頭,沉默等著他的反應。

  幸好服務生迭來丁香檳,緩和了氣氛。

  當服務生離開後,她依然保持沉默,看著窗外的夜景,喝著香檳,這種相遇她會永遠記住。

  當心動那一刻消逝,人在清醒時總是特別無情。

  柳承業等著她反駁,明白以她的脾氣會怒蹬他,措辭強烈的指責他;或許睽連三年,她會更咄咄逼人,這樣可以緩和他的……內疚。

  「你相信嗎?我真的沒有等你。」當一個人沒有了回憶,思念要依附什麼而存在呢?只要將那個時期的筆記本束之高閣,不再反覆閱讀,就沒有當時的心痛。或許記憶衰退的後遺症,不是上天給的惡耗。

  柳承業仔細梭巡她的表情,「你是為了減少我的心理壓力嗎?」

  紀曉茹搖頭,啜了一口香檳,「時間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你……我們就不要說再見了。」站起身,她轉身離開。

  柳承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飄然的不帶任何眷戀。

  三年前聲聲說著愛他的女人,怎麼可能說變就變,沒有一絲怨懟,沒有任何指責?她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我們……就不要說再見了?

  不,他一定要證明一件事,這件事還沒有證明前,絕不能讓她如此輕易抽身。

  他還沒有證明白己對她,一如她一樣,心湖不起波瀾。

  在他未抽身之前,她不能抽身。

  「我們一定會再見。」他一口飲盡香檳,低喃的話語消散在薩克斯風的獨奏中。

  ******

  第4章(2)

  紀曉茹一回到淡水的公寓,便拖出貼著柳承業名字的紙箱,整整十二本記事本,每頁都寫滿關於他的生活小細節。從好習慣到怪癖,兩人相處的甜蜜到最後的吵架,常常拿出來複習的結果,讓記事本的紙角有些破損。

  她將兩人一起選購的老公公、老婆婆杯子,連同他曾經送的小禮物,包括用到表面已磨損的隨身手冊,全部打包整理。環顧四周,還有隨風的吹動而搖擺的風鈴,綴飾是她用粉紅色的麥克筆寫著這是柳承業送的。

  她將風鈐由窗台上取下來,小心翼翼的放進紙箱。

  床頭的天使魚也是,她還用紅色麥克筆寫了藍色粉紙,註明柳承業欠了一對活生生的天使魚的證據。這也是要收進紙箱。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紀曉茹香汗淋漓的坐在蘭蘋坐墊上,收拾完畢是多了四個紙箱。

  整個房子陳了傢俱外,沒有任何代表私人個性的裝飾物品。

  原來,那些擺飾全是他送的。紀曉茹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

  心,好像也變褥空空洞洞。

  她拿出黑色的簽字筆.在心情記事本上寫著——

  努力記住承業的點點滴滴是以前的生活目標,未來呢,我還有什麼需要努力記住的嗎?

  她特空白處畫滿問號。

  ******

  日子還是要繼續過,時間不會因為她的難過而停止,她還是膽往常上班,忙著處理公關事宜,忙著告知大眾基金會需要大家的善心捐助。

  「紀姐。早上你不在的時候,有一位陳小姐打電話來,她說她是聯固的公關部經理秘書,針對聯固集團每年的慈善捐款,她有意評估我們基金會。聯固耶!世界最大的晶體製造廠,聽說他們每年的捐款都有上千萬美金,如果我們能得到他們長期捐助,想想,有多少家庭可以受惠!」台鉗規劃著美好遠景,眸子熠熠閃亮。

  聯固集團?好熱的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但紀曉茹已經習慣不再勉強自己的腦子去做無謂的努力,反正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何必呢?

  她揚起一抹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希望你在明天早上十一點半到他們那裡,最好能帶一份基金會的簡介,如果有營運狀況表更好,他們需要評估捐款的金額。」

  「太棒了!我今天會留下來加班,把他們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這對基金會日漸捉襟見肘的財務,是個叫人振奮的好消息。

  經濟不氯氣,人們除了對自己節儉外,連愛心的付出也變得節儉。近來善心捐款變少,昨天的慈善勸募雖然進賬不少,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能夠獲得知名企業長期捐助,對基金會的運作無疑是一大助力,就像台鈴說的,有更多家庭可以受惠。

  「紀姐,需要我留下來幫你嗎?」

  「不用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生日快樂!」

  台鈐笑得開心,「過了今天,我就十八歲了耶!」

  紀曉茹揉揉她的頭髮,「快去吧,你不是和朋友約好要慶祝?」

  她也曾十八歲,當時的生日她是怎麼慶祝的?紀曉茹忘了。

  望著台鉗興奮的離開,她輕歎一聲。

  年輕,真好!

  ******

  柳承業佇立在落地窗前,輕吸一口手中的龍舌蘭酒,享受濃烈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跳動。

  他不再是三年前一無所有的柳承業,可是看著眼前的景色,為什麼無法帶給他滿足?升上亞洲區總裁的激動,打從踏上台灣的那一刻便蕩然無存。

  他深深明白,再次遇見紀曉茹後,她對待他的態度是他心情低落的主要原因。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柳承業回頭,來人已自動打開門。

  左素蘋探頭進來,嬌俏的問:「你找我?」

  「我有事和你談談。」

  左素蘋盯著他嚴肅的表情,收起輕鬆,正色道:「你終於決定為我解開謎底了?」

  「謎底?」

  「對啊!打從回來台灣後,你的行為模式都脫離常軌:我知道除非你肯說,不然任我怎麼追問,你也不會洩漏—絲口風;」說到這裡,她皺皺鼻頭,「有時候我不禁懷疑我們這樣像未婚夫妻嗎?夫妻應該要在人生路上互相扶持,有事情可以互相傾吐,可是我發現你可以讓我陪你一起享受升職的榮耀,卻無法讓我陪你分析挫敗的原因,你從來沒在我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

  是嗎,柳承業不置可否的揚眉,「男人在女人面前示弱,不是會讓女人失去安全感嗎,我以為女人喜歡比自己強的男人。」

  「男人也是人啊,我很懷疑你遇到挫折時,怎麼去釋放壓力?難道你這幾年來都不曾遇到那種想提起勁,卻又找不到施力點的感覺嗎?」

  當然有!他一直告訴自己要努力,他會成功。他會讓紀曉茹說;原來那些老闆沒有慧眼,所以不具伯樂的識人能力。紀曉茹再見他時,會明白他的能力不亞於她。

  她……柳承業赫然驚覺,原來他一直在追著她。

  「你在想什麼?不是說有事告訴我嗎?」左素蘋打量慌了神色的柳承業。真稀奇,這是他第一次出現無措的表情,如果這個世界有透視鏡,她真的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可惜沒有,所以她只能用問。

  柳承業迴避她探尋的目光,有點狼狽,但更多的自我厭惡。

  追她?怎麼會用這種字眼?

  這不是代表自己承認輸給她嗎?

  「你知道我曾經有一個愛人在台灣嗎?」

  「你一直很誠實。你見過她了嗎?」左素蘋輕聲的問。

  她是女人,如果在三年前她會醋意橫生,接著大吵大鬧,做出每個女人都會有的無理取鬧行為。可是認識他的三年後,她剩下的只是冷靜。

  左素蘋和柳承業是同種人,他們自信、驕傲,永不示弱,就算輸了,也會找個重新出發的方式。像她,總是裝傻,所以明知他心裡有別人,還是裝傻。

  火焰需要氧氣助燃,愛情也是。一個人的熱情分給兩個人使用,火焰會熄得快。

  這是她三年來學到的教訓。

  「見過。」

  「你還愛她嗎?」

  「我告訴她我訂婚了,也有提到你的名字。」

  「然後呢?」

  「她說恭喜。」

  「就這樣?」

  「她說我們不要說再見。」

  「柳承業,別一直她說、她說,你要給我一個你、自、己、的、答、案,我要知道你怎麼說。」

  「我沒有對她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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