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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瑪奇朵

  苗大根無奈地看著自家婆娘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忍不住搖頭。

  罷了罷了,就隨她忙活去吧,真要閒下來了,她反而還不得勁呢!

  杜映紅迷迷茫茫的起床,又迷迷糊糊地跟著兩個孩子從溫著的鍋子裡拿了粗得可以噎嗓子的窩窩頭當早餐吃了,接著又打了盆水,將自己和兩個孩子的臉手都給擦乾淨,兩個瘦巴巴的孩子就在山洞外拔草玩,她則是站在外頭眼神放空,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真的待在這窮得連老鼠都不願光顧的地方。

  一邊想著昨晚旬賁虎是說了要回去鎮上的話要早起,但是顯而易見的,兩個人對於早起的意思不一樣,她欲哭無淚地想起早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來叫門,最後讓她嫌吵,砸了一個枕頭後就沒聲音了,現在想來那人是要來喊她的,卻讓貪睡的她直接忽略了。

  現下可好了,那男人已經不見蹤影,而她剛剛問了兩個孩子那男人可能的去處和回來的時間後,得到的答案也非常不妙。

  這個家幾乎要斷糧了,除了那頭已經被支解的野豬外,只剩下淺淺的一層糙米鋪在米甕裡頭,加上昨日又耽擱了一整日,所以那男人上山歸來的時間未定,但總歸不會只有一兩日。

  而昨晚透著火光只大約看出這山洞不小,雖說不能跟以前她住的屋子比,但起碼各自的屋子也是有的,只是裡頭通風不好,所以把灶台和茅廁都設在了外頭。

  今早她才發現,這四周除了這一家子外,居然沒有住得近的人家,遠遠的看像是有炊煙,只是依她的腳程,怕也要走上許久。

  「唉……」就算杜映紅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再多留,可瞧這附近沒人能幫她,她想要一個人走到鎮上,根本是有心無力啊!

  兩個孩子也不走遠,拔完草後就跑到邊上一塊應該是菜地的地方抓蟲子玩,然後興匆匆的抓了兩手的蟲子跑到她的面前獻寶。

  「紅姊姊,我們抓了好些個蟲子,等等還可以抓麻雀來烤,就算大哥今天晚上不回來,咱們也有東西可以吃了。」

  她早上跟兩個孩子和梅娘說了自己的名字,兩個孩子就親熱的喊了起來。

  杜映紅看著四隻小手上攤著的黑蟲子,眼眨也不眨的就直接把那些蟲子用自個兒的帕子給包起來,打了個結後丟在一邊。

  蟲子什麼的她是不怕,但是過了幾年好日子,讓她烤蟲子吃……她有點下不了嘴。

  小龍是個機靈的,一看杜映紅的臉色還有那方用好布料做成的帕子,憋了一早上的話忍不住脫口而出,「紅姊姊,大姊說你不會一直待在咱們家,可我和小桃都想著,就算你馬上要走,也得送給你一點東西,可我們沒有大哥的力氣,所以才想著抓點蟲子烤了給你吃,可看起來你好像不喜歡我們送的蟲子……」

  說到最後,兩個孩子都侷促的低下了頭,手指攪著同樣破破爛爛又寬大的衣裳,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杜映紅一愣,沒想到不過初相見的孩子,居然就能有這份心思,有些感動,又有些心疼的安慰道:「我不是不喜歡,只是這蟲子……比起烤著吃,還是要油炸著吃起來更合我的心意。」說話,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是看那蟲子黑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裡下嘴,結果為了安慰兩個孩子,就成了料理方法的問題。

  更糟的是當她看著兩雙充滿期待喜悅的大眼睛,想要改口,卻怎麼樣都說不出話來了。

  「真的嗎?」這次倒是換成了羞澀的小桃問話。「可家裡沒什麼油……要怎麼炸呢?還有那鍋子,大哥說除了有嬸子來用,要不然平日是不讓我們去動灶火的。」

  杜映紅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梅娘替她解圍——

  「小龍小桃,先自個兒去玩吧,讓大姊和紅姊姊說說話。」梅娘披著一件毛皮衣裳,那毛皮看起來是自家硝制的,不怎麼好看,可保暖也勉強算夠了,只是她身子瘦弱,反倒像是要被厚重的皮子給壓垮了。

  杜映紅看到梅娘站在山洞口朝她招手,她便走了過去。

  昨日一見已經知道她病得頗重,可是此刻在日光下看著她,才知道昨日其實還是看得不真切,她是打從臉上浮現著一種沒有求生慾念的絕望,而且消瘦的程度比她昨晚感覺到的更加嚴重。

  「你怎麼不好好在床上歇息,逞強走出來沒關係嗎?」杜映紅攙著她的手,那入手的冰涼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梅娘淡笑著望著她,「紅姊姊,無妨的,咱們說說話吧,說不得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胡說什麼呢!」杜映紅最見不得人這般,可看著梅娘那病弱的樣子,又不好說重話。

  梅娘躺了這許久,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說話的人,就是被罵一聲,心裡反而也是高興的,眼裡也多了些光采。

  「就當我胡說吧,可是我的身體我自個兒清楚,就算大哥拚了命的打獵,為我請醫用藥,可是我這身子還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我自個兒都想著,是我命不好,所以不受夫家所喜,還給送回娘家,結果病成這樣,又拖累了大哥勞心勞力,說不得我能夠做的最後一件好事,就是死得乾脆些……」

  杜映紅越聽這話越不像樣,怒斥打斷道:「行了!怎麼盡說這些喪氣話,什麼命不命的,這世間若是有注定好的命,那又何來天助自助者這種話?你年紀看起來也不大,怎麼就因為生了一場病,就這樣自暴自棄了?」

  梅娘看著她,心裡有著艷羨,但眼裡卻是一片的晦澀,「身為女子,又要如何自助?我只求別再拖累家中就是萬福了。」

  聞言,杜映紅一股氣忍不住打從心底深處竄了出來。

  要說可憐,她自認跟梅娘也是有得比的,她娘親軟弱,父親不慈,她活到了三、四歲,居然沒有一日吃過飽飯,也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穿,整日不是被打罵,就是得幹活,可是她不願意認命,掙扎著逃了出去,沒想到又落入拐子的手裡,差點被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幸虧年紀還小,熬了兩年,趁著機會將那拐子給告了官,那拐子手裡有人命她也不懼,反而搜集好了證據,直接讓那拐子沒有翻案的可能,最後她又找了王牙儈賣了自個兒,最終落在京裡有名的教坊裡。

  雖說一樣是下九流,卻不是那賣皮肉的地方,反而學了各樣才藝,闖出名頭,就算駙馬死纏爛打,她也能夠不屑一顧,甚至藉機脫身,離了名妓的名頭,逍遙的回到家鄉來。

  可梅娘呢,明明有如此照顧她、疼她的兄長,就算拋盡家財也要救她一命,她卻為了自己的命運而自苦,甚至以為死就是解脫。

  要是往日,她肯定連看也不看這樣的女子,頂多冷笑兩聲就拋到腦後,可一想起那莽漢居然單純的真把這一家子都交給她照顧,她就忍不住想替他做點什麼。

  「萬福個頭!當你想著一死了之的時候,可有想過你大哥幾乎是起早貪黑的上山打獵,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保著你一條小命!你也沒想過,你大哥的衣裳都是補丁又補丁,卻還是想著去牙儈那裡買人還是聘人回來照料你們,你肯定也不知道,你大哥一個堂堂男人,對著那些粗使婆子的挑剔,低聲下氣的模樣!

  「你自己摸摸良心,要是真的覺得死了乾淨,怎麼那藥還是一帖不落的喝了?要是真的覺得死了就不拖累人了,你大哥一打獵就在山裡待個幾天,你怎麼也好好的活到現在了?」杜映紅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那渾身的氣勢都出來了,而且那話一句比一句更毒辣。

  梅娘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恨不得能夠厥過去,可看著杜映紅挺直的背脊,冷臉看著她的樣子,她卻只能讓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苗嬸子剛剛就已經站在路口,一來就聽見這一句句的質問聲,雖說不知道杜映紅是誰,也還看不清臉,但是她卻停住了原來想招呼的動作,只靜靜地聽著杜映紅一聲聲的罵著梅娘。

  直到罵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梅娘嗚嗚的哭聲,她心下一歎,這才走上前去。

  她沒看杜映紅,放下手中的簍子,扶著像是快要暈過去的梅娘,歎了口氣後說道:「梅娘,剛才這小娘子說的話嬸子都聽見了,可嬸子也要說,這小娘子說的話雖然不怎麼中聽,但確實有幾分道理。」

  她的話不是有幾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好嗎?杜映紅輕哼了聲,腹誹著。

  苗嬸子替梅娘擦去眼淚,語重心長的道:「之前大夫來替你看病的時候也說過了,你的病其實快好了,是你心思放不開,才讓你的病一日比一日還嚴重,你要是能夠聽進這小娘子的話振作起來,才是對你哥哥這般辛苦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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