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說什麼?
「唉唉唉……」始終歎個沒完沒了的她,像個初學步的小娃娃般,搖搖晃晃地走著,且一路愈歎愈遠。
站在原地未動的火鳳,愈聽愈覺得詭異,也愈聽愈忍不住再多看她幾眼,而下一波似是等不及的風雪再次襲來,令他幾乎看不清她融在雪色中的小小身影。
一頭霧水的火鳳才想跟上她的腳步,想弄清他方纔所聽見的究竟是什麼,不意低首一看,卻赫見一排沒被雪花淹沒的小腳印,一路自他的腳跟前,蔓延至遠處就快走回院裡的她腳下。無論雪勢再大,在那腳印上頭,就是沾染不上半片雪花。
半晌,順著腳印一路看去的他緩緩抬首,再瞧了瞧四下躲在風雪裡偷窺的一雙雙各類眾生的眼眸,忽然有些明白,那些偷偷闖入神界的各界眾生,很可能是……為誰而來。
九百年後
「你再說一次。」
年約六歲的男孩,怒皺著一雙眉,板著一張看來一點也不符合他這年紀,且完全不可愛的臉龐,兩手環著胸,直將幾乎快冒出火花的兩眼瞪向身形足足長了他一大截的女人。
「你說,咱們上魔界是為哪樁?」他在她的面前走了走,橫眉怒眼地又飆回她的面前。
「拜壽。」青鸞低首喝了隨身攜帶的山泉,早對他這副德行已是不痛不癢。
小小的男孩在她的面前站定,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她的鼻尖問。
「你可知現下魔界是什麼景況?」平時她若要上哪鬼混胡鬧,他也都隨她去了,可不知是被他給寵壞了還是怎麼著,近來她嘴裡冒出的字句是愈來愈強神所難,也愈來愈不知天高地厚。
她聳聳兩肩,說得再瞭解不過,「正值春秋大亂,眾魔傾巢而出,外人去了可能就回不來的景況。」
「那你還拖著我趕去送死?」
「經一事,長一智嘛。」她笑著拍了拍不到她腰際高,名喚為霸下的小個頭,「難得魔界群魔亂舞,咱們去開開眼界不也挺好?」別說百年,這等事,就連千年也難得一見,她說什麼當然也得去湊湊熱鬧。
他不客氣地橫她一眼,「是拿命去賭賭吧?」
單單是為了那個在神魔大戰裡戰敗的魔界頭頭火魔,眼下魔界已因此而亂成一團了,她居然還想挑在這節骨眼上頭,頂著神界之神的身份,不要命的去魔界訪一訪友?她這尊神不怕死就算了,她就是非得拖著另兩尊一塊去下水奉陪不可?
「你啊,別老忘了要裝著點。」面對眼前的小老頭,青鸞搖首歎了歎,一指懶懶地推向他的鼻尖將它頂高,「記得,你的外表只六歲,別成天嘮嘮叨叨像個老頭似的。」
怎麼攔也攔她不住,在她一逕地往魔界的大門走去時,走在她身邊的霸下,兩眼不滿地瞪著她那動來動去的右袖。
「撇開我不算好了。」他的神色更顯不善,且最不滿意的就是這點,「你帶那個不濟神仙來這又是為什麼?你又想讓他扯咱們後腿不成?」他倆到魔界,都快自顧不暇了,她居然還把另一名神力完全不濟事的小神仙給藏在袖裡,想藉此把他給偷渡進魔界?
「你說說,咱們都欠他幾年的情分了?既是來人間,那就總是得還的,就當是回饋也成。」青鸞笑咪咪地再賞袖裡老是動來動去的同僚一拳,再親暱地牽起霸下的小手,「咱們都在他的地盤上住多久了,再不還他一點,你就不怕他一腳將我倆給踢出家門之外?」她在人家的地盤上,受神界的同僚窩藏這麼多年,且還又吃又住的,她再怎麼沒神性,偶爾也該要飲水思源一下,否則豈不顯得她太沒同僚愛了些?
「回饋?」霸下撇開她的手,不屑地在嘴邊冷哼,「他那個沒腦袋的,天生不怕死就算了,你還同著他瞎起哄?」
也不知已同他說了幾百年,卻仍是沒法改變一下他說話的口氣語調,更改不掉他一臉老氣橫秋的面目,青鸞頗為沮喪地對眼前的小男孩掩面搖首。
「麻煩你,既要扮人,那就盡量扮得像點。難不成你想讓眾生認出你是誰,然後再把你扔回江中蹲著?」他以為在他們這三神中,哪個最搶手,而又是哪個被通緝在身的?再這般招搖不知收斂,他就等著被逮回去蹲好了。
有若刀割般,劃破膚面使之疼痛的目光,在他倆一路抱怨個沒完沒了的同時,相當下客氣地自四面八方紛紛朝他倆射來。走在前頭的霸下不語地環視了四下一番,再將眼瞪向身後那個對此完全感到無所謂,照樣如沐春風,心情仍好得跟什麼似的青鸞。
老早就一腳踏進魔境的他倆,仍是保持著不變的步伐續往前進,也不管四週一眼就認出他們來自神界的群魔們,全都涎著口沫,磨刀霍霍地對準了他們。
為此感到心神緊繃不已的霸下,防備地放緩了腳步,打算走至青鸞的身後護住她的安全,抬首一看,所見的,居然是她一臉帶笑地朝著四處都想食他們下腹的魔類,揮著小手慇勤地同他們打著招呼。
霸下先是無力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後,接著忙不迭地拉下她專門造孽的小手,二話不說地拖著她快步往前走。
沿著魔境寬敞得可供三輛馬車同行而過的大道直往前行,也被那些虎視眈眈的群魔跟了約莫半個時辰後,在大道底旁,有著一處造型簡單而不失莊重的休憩小屋,而在屋前,則擺放了一桌兩椅,一名兩眉齊白的老人,就坐在椅裡一一詢問著想要通過路底,進入魔界首魔火魔山莊的群魔。
坐在椅內不斷打回票,已是數算不清他究竟趕跑了多少不速之客的河伯,在遠遠見到身著一身淡綠衣裳的青鸞,與走在她面前的小男孩時,他忙扔下手邊事務,興奮地站起身朝她大喊。
「青鸞姑娘!」等近百日,他總算是不負自家主人所托的等到她了。
「河伯。」
「我可終於等到您了!」
她笑笑地欠了欠身,「你就這麼盼著同我敘敘舊?」
「不,是我家主子一天到晚都在問您究竟來了沒有!」她要再不來,只怕他家主子會派出群魔給將她捆回魔界。
「瞧,我這不是來了?」她淡淡淺笑,「你近來可好?」
「托姑娘的福。」
隨著他倆多打上招呼一句,四下本就纏人的壓迫感,也愈形愈重,簡直就是到了令人快喘不過氣的地步,也讓始終不離她三步遠的霸下,那張小小黑黑的臉龐,黑得就快可去鬼界與黑無常認認兄弟。
「河伯。」正巧身處於萬眾矚目之處的青鸞,朝河伯幹幹地笑著,「今年……這麼多客人來拜壽呀?」她怎從不知她那個魔友行情有好到這等程度,也才多久沒見,幾乎全魔界的魔就全都齊著想來同他拜拜壽?
光是面對這一日又一日沒完沒了,都想進莊的眾魔,身為攔路人的河伯,乏力地歎了口氣。
「可不是?」不管有帖沒帖,全都一骨碌地想往山莊裡頭去,好笑的是,在今年之前,在這處山莊外,就連一隻魔也不敢靠近半分。
轉眼想了想,大略知曉這些難得一見的魔類,為何會群聚在此後,青鸞掏出置於懷中的精緻拜帖,心中不禁有了個不怎麼愉快的預感。
「這帖,你家主子總共發了幾張?」他老兄不會想在她辦正事前,也順道利用利用一下她吧?
「不多,除你之外,就四張。」眼下這張魔界之首親手所書的帖子,若是拿去叫賣,也許可能值上個萬金也說不定。
果然,她就知道那個發帖的男人壓根就是專程想找她麻煩……
面上春風般的笑意絲毫沒變的青鸞,在聽完河伯的話後,只是懶懶伸出一指,往那些為數龐大,且愈聚愈多的眾魔問。
「那,這些是……」
「都是借口來拜壽的。」好些日子了,已快對這些同類招架不住的河伯,好不擔心地詢問她的意見,「青鸞姑娘,你認為,咱們該不該打發他們走?」他要是再攔不住這些不速之客,就像是前幾隻魔力遠超過他,擅自闖進了莊園外的魔,只怕他家主人得親自出馬來收拾他們。
「甭。」她一臉不懷好意,「來者是客,何況他們是來為你家主子賀壽的,若是趕客,豈不失禮?」她幹嘛要去幫那個打一開始就沒存什麼好心眼的火魔畫樓?麻煩既是他招的,她就全都留給他當成生辰賀禮算了。
一名身上泛著淡淡檀香味氣息的男子,在下一刻,以令人措手不及之速將身子硬是插進了她與河伯之前,並在一掌推開河伯後,仗著高上她快兩個頭的高大身形,遮去了她頂上的日光,直將陰影與壓力齊逼向她。
「可,若我們來此壓根就不為拜壽,那該怎辦?」
她看起來……真的很像是被嚇大的嗎?
望著這個高度令她只感到頸子酸,又不知他是哪種魔的男子,青鸞處變不驚地抬起兩手要他先緩緩,而後彎下身子,兩手往下一撈,也不管霸下的冷眼又是直朝她瞪來,硬是不負責任地將霸下給擺至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