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願意為畫樓做到那種地步?」他最最不滿的就是這一點。
「你也知,他是我的恩人。」雖然響雷就近近地打在她的頭頂上,不過美男還是美男,他再如何變臉,她還是覺得滿賞心悅目的……呃,糟糕,他好像愈瞪愈凶了,可這也不能怪她呀,誰教他天生就是一張迷人的禍水臉,這要她怎麼正經得起來?
他鐵青著臉,一雙火目像要噬她下腹似的。
「就算是報恩,需報到連命都不要了嗎?」原本以為她解決了魔界那些在月圓時不會是她對手的魔物,完成畫樓的遺言之後,她就會休兵不再戰,沒想到為了阻止他界眾生在那時入侵魔界,她竟不顧一切將所有神力全都耗盡,片點不留!
她究竟知不知道,若不是他當時救得快,她早就不存在這世上了?
「差不多吧。」不覺得這有什麼的她,只是搔搔發。
被她的回答給氣得滿腹風起雲湧的他,微微瞇細了眼,冷不防地問。
「你愛畫樓?」
「應該說,我既愛畫樓也愛冰蘭。」想起已經離開這世上的那對夫妻,她的眼底便有一絲落寞。「其實,說是愛,也太過了些,我想那應當可說是一種曖昧的依賴,他們夫妻倆有若我的兄姊,也似我的父母般──」
「怎了?」在她突然停下來不再解釋,反而一臉迷思地望著他時,他不解地問。
「等等,這位老兄,我同你很熟嗎?為何我需要向你解釋這些來著?」怪了,這美男神仙以為他是她爹還她家相公啊?她哪有必要他問一句她就答一句?
「……」真想……掐死她。
「我是很感激你救我一命啦,不過,你有必要板著這張後母臉找我興師兼算帳嗎?」她攬眉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下出他是打哪來的理所當然。
「……」他錯了,他應該直接一掌打死她省事。
「難不成……」她晃了晃想不通的腦袋,然後只是隨口問問,「你這是在吃味?」
「沒錯。」沒想到火鳳卻一臉正經地證實她隨口的假設。
不在預料中的答案,令她呆了呆。
今兒個是怎麼回事?怎那麼多響雷都集中打在她的頭頂上?
「我沒聽錯?」她忙不迭地掏掏兩耳想再聽清楚些。
「沒有。」光看她那遲鈍的模樣,火鳳就很後悔他當年幹嘛不長眼的看上她。
就在火鳳出聲承認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沉默靜靜地籠罩在他倆之間,一直捺著性子等她回答的火鳳,在她的老毛病又犯起,直在他面前搖頭晃腦,且晃了許久都沒停下來時,他習慣性地兩掌捧住她的臉龐不准她再晃下去。
不能避、不能閃,就只能盯著他的眼眸看,青鸞在被迫瞧了他許久後,她又是令他抓狂的一歎。
「我能不能當作方才什麼都沒聽見,然後把它給忘了?」這多麻煩呀。
「不能!」險些被她氣昏頭的火鳳,冷肅著一張臉,直接兩掌拉過她,低首就是長長的吻她一記。
就在他以為這樣能讓她終於有點瞭解他的心情時,豈料她竟偏著腦袋,一手杵著下頷,面上全是無止無盡的煩惱。
「這下子,就真的很難忘了……」明知美色對她最受用,他還來這招?這也太陰險了點吧?
極力忍住想要殺神慾望的火鳳,在決定先出去冷靜一下被她激出的滿腹怒火時,她卻小小聲的叫住他。
「火鳳。」
以為她總算是想通,心中懷抱著一絲絲期待的他,馬上轉身急急走回她的面前。
她卻一臉納悶,「方纔你為何要吻我?」
聽了她的話,並再三確認她此時看來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後,也很想來個仰天長歎的火鳳,終於受不了地撫著作疼的額際。
「畫樓說的沒錯,你天生,真的少了根筋……」
離開了那總是不分四季的魔界後,當他們回到人間時,已是人間的歲末了。
綿細的白雪無聲地靜蓋了大地,僅剩與冷冬抗衡的寒梅,仍頑強地挺直身子站在雪地裡,為人間留住朵朵清香。
以往望仙這座又破又沒香火的土地公廟,在火鳳擠進來一塊住後,不但變得煥然一新,他甚至還在廟裡,以術法蓋了三個大院,並在她的院中特意植了數株寒梅,讓身子仍是很虛弱,因而沒法出門的她賞賞景。
半坐半靠在窗邊的青鸞,出神地看著天地間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雪勢之中。可,即使她都這麼漫不經心了,她那雙不想看到的眼,仍是在雲裡雪中,瞧見了今年當職、成為眾年神之首的三十六太歲,正駕乘著四輪泛著火焰的天駒之車,趁著雪勢的掩蓋,飛快地掠過雲間。
今年輪值的太歲……原來是她的三十六師祖啊,就不知在她放棄太歲之職後,這個十九太歲,後來,是否有了別的神頂替了她?
唉,她八成是閒得太透了,竟會想起那些她早告訴自己不需再想之事……
遙想當年,她也曾風光過的。
除開那五個指頭就數得出來的怪神仙外,當年的她,在苦過痛過也忍過種種經歷後,神法大成後便以十九太歲之姿傲視群神,而身為太歲的她,不僅因恪盡天帝之諭,令天帝讚賞不已,她甚至常被武將神給借調過去,憑著她一身的神法與武功為神界出征。
那時的她,真可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這些,她全都視為是她苦盡甘來所獲得的應有報償,可,事實並非如此。
因她從都不知,為了往上爬,她得踩著多少人的頭頂踏上去;她也不曉得,從來都毫不心軟達成天帝旨意的她,又為人間造成了多少的傷痛?
太歲,是個大可儘管為善為虐為殺之職,只要她願,無論她做了什麼,從來就無神能夠阻止她,但到頭來,阻止她繼續扮演太歲這一角的,卻是凡間一名婦女的一滴清淚。
就只是一滴哀傷之淚而已。
可那滴淚,卻重過千斤萬斤,甚至重到令她扛不起太歲之職……
「在看什麼?」
方從外頭回來的火鳳,才進她的院想看看她醒了沒,就見她直望著外頭的天際。
「我的師祖。」她有些懷念地瞧著,遠處那具在雲間時隱時現的背影,「他的鬍子好像又長了些。」所有的師祖裡,就屬這個師祖的鬍子最長了,以往她還曾趁他睡著時替他的鬍子綁過麻花辮呢。
這麼遠她也看得見?火鳳往窗外天際看去,只依稀望見一小點火色的光芒在雲間閃爍。
現下他有些明白,那個本就沒有什麼同僚愛,且無情到竟對她下毒手的神界戰神之一無冕,為何要挖了她原本的眼。可即使她的雙目已遭換過,眼下她的眼力,仍是較其他眾生好上太多。
低首瞧著她面上的依依之情,火鳳輕輕轉過她那看到都快僵掉的頸子。
「你想返回神界重任太歲嗎?」當年在她棄職之前,十九太歲這名號,可說是在神界無神不知無神不曉,不但令他對她大大刮目相看,更讓他懷疑起,當年那個曾住在崑崙山頂,身子弱又沒什麼道行的小神仙,真的就是日後的這個十九太歲?
「當然不。」她伸手扳了扳真的有點僵掉的頸項,回答得毫不猶豫,「霸下與望仙呢?」
「我教了他倆幾套術法,現下應當都在河堤那邊練著吧。」打從他從魔界救回他們三個後,也不知怎地,那一大一小就理所當然的把他這個外人給當成他們的自己人看。
青鸞嘖嘖有聲地歎著,覺得他的魅力似乎是男女通吃。
「你可真懂得討好他們,我看他倆八成已被你給收攏了吧?」沒見過像他這種,任何一界眾生都歡迎,且還長袖善舞的神仙,她想,不管到了哪兒,相信他都活得下去吧?
「小意思。」一個崇神過頭,另一隻是野獸,要擺平他們,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在他自屋角的小火爐上頭的藥盅裡倒了碗藥後,遠遠聞到藥味的她就開始皺眉。
「我到底還得在這躺多久?」雖然他親熬的藥,不但不苦還芳香無比,但喝久了也是會膩的。
「直到你有力氣下來為止。」他瞧了瞧她,一副把她看得很扁的樣子。
仍是虛弱得很的她,無法反駁之餘,也只能悶悶喝著湯藥。
「今年當職的太歲,將為人間帶來什麼?」在她喝完藥,又開始一逕地往天際瞧時,收拾好藥碗的火鳳,坐在她身旁輕問。
她聳聳肩,「這要看天帝旨意,我們都只是奉旨行事而已。」
「當你仍是十九太歲時,你可曾對人間手不留情過?」
青鸞緩緩側過首瞧了他一眼,隨即伸手將窗關上,再也不看向外頭。
「我想,你不曾吧?」渾然不知踩著她痛處的火鳳,仍繼續說著,「畢竟,你師父可是神界最盡職又盡責的十九太歲,你當然也似他一般,不會違背帝旨,更不會違抗所謂的天命,是不?」
「我累了,想睡會兒。」她說著說著就拉來厚被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