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也不只是個膚淺、滿腦子只有滾滾樂的『花』美男嘛!」她喃喃自語,忍不住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不過當五分鐘後吳春光回到吧檯裡,看見翟恩左擁右抱兩名年輕辣妹,被逗樂了似地哈哈大笑。
算了,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過。她擦拭著玻璃杯,搖了搖頭。
這一晚,剛剛領了第九個月薪水的吳春光,正盤算著隔天休假日時去買根電湯匙。
她已經厭倦了每天吃便當和大亨堡的日子,至少她可以在租屋處煮煮麵什麼的吧?
翟恩漂亮得過分的男性臉龐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來,眼神卻是莫名冰冷地坐在她面前的吧檯椅上。
「小紅帽,一杯雙倍威士忌,不加冰。」
她注意到他低沉嗓音裡的疲憊與挫折感,心下一動,仍然不發一言,將醇烈的雙倍威士忌送到他面前。
一如往常。
接下來一個半小時,平常這個像是沒女人就會死的狂野男人卻是沉默地坐著,對於不斷上前來投懷送抱的美女們視而不見,只是一口一口地啜著威士忌,然後續了第二杯、第三杯
「喏。」
翟恩抬頭,眸光略顯茫然地盯著突然冒出來、香氣四溢的兩片奶油烤吐司。
「空腹傷胃。」她擦拭著洗乾淨的酒杯,淡淡開口。
「請問你是哪位?」他微帶諷刺地問,「因為你跟這幾個月來不斷賞我冰塊臉看的那個女人很像。」
「不用太受寵若驚,兩片奶油吐司一百塊,我會記得算在你帳單上。」
他的眼神恢復了熟悉的光芒,終於不再那麼冰冷疏離……吳春光沒來由放心地看著他拿起一片吐司,張開嘴咬了一大口。
「太焦了。」他三兩口吃完後宣佈。
她低頭切水果的動作停頓住。
「下次我會記得直接丟給你冰庫裡的。」她不禁有些氣結,抬眼接觸到他含笑促狹的眸光時,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翟先生,這樣捉弄善良好心的酒保很有道德嗎?」
「我的道德忘在家裡了。」他一手撐著下巴對她笑。
有吐司墊底,他犯胃酸的跡象竟消失了。
翟恩突然發現眼前龐克模樣卻一本正經嚴肅的小紅帽,私底下原來有一顆柔軟得像融化奶油的心哪!
「想也知道。」她咕噥,隨即低下頭不理他。
「喂,小紅帽,怎麼不問問我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他眸光興味盎然地瞅著她,自動跳到「油嘴滑舌」模式。
——再度把真實的他隱藏在慵懶的調情玩樂面具底下。
吳春光一呆,暗暗責備自己的胡思亂想。
這不是偶像劇的劇情,因為眼前的男人呼風喚雨坐擁一切,本身又是種馬,酷愛夜夜笙歌,還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可以拿去找最昂貴的醫生做心理咨商。
她確信他腦袋裡的神經韌性比大象還粗,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今晚究竟要和名模上床還是同美女主播玩滾滾樂?
思及此,她僅存的一咪咪同情瞬間消失無蹤。
「請您往左邊看。」她食指一比。
翟恩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一臉疑惑。「什麼?」
「看到沒?那裡環肥燕瘦,各式各樣的美女辣妹等著安慰你受傷的心靈。」她看著PUB裡拚命搔首弄姿、試圖爭取他注意力的美眉們,「只可惜『美女太多,時間太少』,對吧?」
翟恩熟練地對那群鶯鶯燕燕送去了一個顛倒眾生的飛吻,回過頭來時一臉無辜。
「原來你這麼想把我扔進飢餓的狼群裡,我做錯了什麼?」
「自己想。」她不想理會他,卻發現自己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正努力忍住拚命要逃逸出來的笑意。
「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約你嗎?」翟恩又開始自以為是了,「所以你嫉妒了?怎麼不早說,看在我們倆這麼熟的份上,我可以勉強自己降低一下標準——」
很好,她突然不想笑了,她現在比較想把手上的鐵製調酒杯塞進他咽喉裡。
「翟先生吃飽喝足了嗎?」她揶揄道,「現在才八點半,美麗的夜晚剛剛開始,您何不去那一堆裡挑個合口味的回家翻雲覆雨,好心點幫我們爆滿的PUB空出一個座位來?」
「我今晚不想吃甜點。」他喝了三杯雙倍的威士忌,卻絲毫沒有酒醉的跡象,眸光還是那麼慵懶惑人又出奇的銳利。「小紅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第2章(2)
吳春光抬眼搜尋著任何有助於擺脫他的追問的人或事,偏偏吧檯另一端,兩名帥氣酒保已經把客人擺平得差不多,而且他們好像都有志一同地決定把老闆的貴客推給她「處理」。
接觸到她混合了求救與譴責的目光,兩名酒保趕緊擺出無辜狀,還很賤地假裝忙得團團轉。
「兩個靠不住的傢伙。」她忿忿嘀咕,只得捺著性子看著面前的男人,「你想知道什麼?」
「認識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很想知道……」翟恩注意到她充滿戒慎的表情,忍住笑意,「你到底成年了沒有?」
「當然。」她霎時鬆了口氣,很得意地解釋,「我今年二十七。」
「你有二十七歲?」他懷疑地看著她。
「如假包換。」
翟恩低低嘟囔了一句什麼「根本還是根小豆苗」之類的話。
吳春光也如常地在肚子裡腹誹了好一陣子,關於他的無聊跟幼稚和狗眼人低,然後就自顧自去做自己的事,懶得搭理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點高興他不再像今晚初到時的疲倦蕭索與陰沉了。
因為憂鬱和花花公子……實在很不搭。
休假日。
買好了電湯匙,吳春光拎著量販店紙袋隨意晃到了東區,她的腳步在有著透明櫥窗的書店前停了下來。
櫥窗裡有最新陳列的暢銷作品、偵探懸疑小說、心理學叢書、名人回憶錄,還有日式手作裁縫書。
她目光渴望地盯著那本封面是粉嫩水彩畫描繪出的古董縫紉機,書的邊緣印著縮小版的各式洋裝、襯衫、棉裙。
吳春光內心陷入一陣強烈掙扎,情感有一剎那幾乎凌駕了理智,她告訴自己只要進去翻翻那本書就好,只要看看那些衣衫的設計線條與車線裁縫圖就好,她什麼都不會買。
不!她握緊了拳頭,硬是狠心逼迫自己將視線掉轉到車水馬龍的路上。
她想騙誰?只要一走進去,一翻開那本裁縫書,她就會立刻買下它,並且衝動地到布行挑選各式各樣的布料,甚至考慮買下一台縫紉機……一切就完了。
「不,我什麼都不需要,」她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我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有了,牙刷牙膏,毛巾,棉T,長褲,鞋子……還有電湯匙,夠了。」
她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當要離開的時候,她不希望會有任何她心愛的東西留在租屋處卻帶不走。
吳春光不斷撲殺心底的希望火苗,直到那股極度渴望某樣事物的衝動漸漸消散平復,當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堅強,這才敢冒險回頭再瞥了一眼櫥窗,然後毅然走開。
冬末春初,前一波寒流剛走,空氣裡還充斥著濕冷冰涼的氣息,她搓了搓冰冷的小手,決定喝杯熱咖啡犒賞一下自己。
推開咖啡店的大門,她向店員點了大杯美式熱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球,就這樣捧著取暖,舒服地窩進角落的單人沙發座裡。
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中,她滿足地環顧著店裡使用筆電的上班族、啃厚書的大學生、卿卿我我的情侶,以及宛若電影明星般俊美閃亮的……翟恩?
她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反應是躲進桌子底下,後來想想不對,她根本沒有任何需要閃避他的理由啊!
翟恩並沒有看見她,因為他一雙深邃黑眸隱藏在銀灰色的太陽眼鏡下,嘴角噙著諷刺笑意微微上彎,身子閒適地斜倚在椅背上,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袖口的瑪瑙黑玉袖扣,明顯冷淡疏遠著坐在他對面的美麗婦人。
是談判嗎?
吳春光睜大雙眼,一方面對那年紀五十多卻依然美艷得驚人的婦人感到惋惜,愛上比自己小二十多歲又花心的風流種子,還真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出自人類的八卦天性使然,她捧著咖啡杯假裝在喝,卻豎尖了雙耳偷聽。
「……我下個月就要回巴黎了。」美婦人完美的側臉透著一抹教人憐惜的落寞惆悵,穠纖合度的身段穿著珍珠灰緞面套裝,細緻頸項繫著條Lv的鐵灰色絲巾,獨樹一格的混搭風散發出頂尖的時尚品味。
吳春光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黑色棉衫和藍色牛仔褲,脖子上纏著的是之前在劇團工作時,一名藝術家織給她的咖啡色厚毛線圍巾,末端還有個漏了幾針的洞洞。
「很好。」翟恩冷冷地開口,「需要我替你買張頭等艙的機票嗎?」
就算隔了好幾個座位的距離,他語氣裡的冷冽依然令吳春光忍不住瑟縮了下。
他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