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沒義氣啊,還順便譭謗她,跟他拚了!「歡哥哥,慶哥哥說要帶我去逛市集,但得要趁你還沒回來才行,我跟他說不可以,他偏要……」嗚嗚,揉著眼,偷偷沾口水貼上,有幾分淚眼婆娑的味道吧?
哇,妖孽,居然來陰的!宇文慶正準備反擊,卻聽到牆底下懶懶的聲音又響起。
「兩個都給我下來。」低冷的嗓音,十足的命令。
聞言,宇文慶立時扯開幸兒的手,飄然落地,垂首站在哥哥身前,一副準備領罪受死的就義面孔。
即使大哥向來面無表情,但他感覺得出來他動怒了,雖說大哥這幾年修身養性,喜怒不形於色,但從他的口氣和眼神,多少還是能看出些許端倪。
剛才那句話,大哥是咬著牙說的,他好怕……
「歡哥哥……」不會吧,宇文慶這麼狠,居然丟她在牆上!
「我說過不准你踏出房門的。」抬眼,目光凌厲,如刃飛去。
幸兒瑟縮了下身子。「對不起嘛,人家只是覺得天天窩在房裡難受,想出去看看……我從沒看過市集,沒瞧過大街……」說到最後,眼眶泛紅,鼻頭也跟著紅了,像是真的快掉淚。
「下來。」那聲音淡漠,卻又帶著微乎其微的歎息。
「我不敢。」
「我接著。」他伸開雙臂。
見狀,幸兒深呼吸一口,義無反顧地往下一跳,落在一堵結實又溫暖的肉牆上頭,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很自然又習慣地把臉偎了進去。
「歡哥哥,你別氣。」軟聲嬌語喃著。
「我豈敢?」又哼了聲。
「歡哥哥∼∼」她嫩聲嬌喚。
「夠了。」
自他的懷裡抬眼,正盤算著該怎麼撒嬌,卻瞥見他頭上戴著閃閃發亮的玉冠。「歡哥哥,這冠好漂亮!」她哇哇叫著,眼睛發亮。
「托你的福,回頭瞧你沒在房內,我連裝束未換便趕來找人。」又是哼了聲。
「我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回來.」失策啊.
「不早點回來,賴在那兒做什麼?」突見她一身素藍衣袍,袖角皆是龍鳳呈祥的團狀家徽。「哪來的衣袍?」
「是……是我幼年穿的舊袍。」宇文慶的臉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黑眸明顯閃過一絲不悅,抱著軟玉溫香便跨步走回院落。
「歡哥哥!我想逛市集……」她急喊著,一臉哀求。
「要去,換過衣裳再去,一個姑娘家扮成男兒郎,能看嗎?」就算要穿舊袍,也得要穿他的。說著,順手拉掉她束起的一頭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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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兩側,華區錦肆,坊市綦列,走入市集裡,珍異所聚,貨財所居,各式販子吆喝叫賣,車水馬龍,街衢市招,把整座城點飾得繁華鼎盛。
「哇∼∼歡哥哥,那是什麼?」幸兒一身錦衣華服,像個小公主似的,檀發挽成雙髻,繫上彩色結繩,右手抓著宇文歡,左手牽著宇文慶,她覺得,這輩子最幸福的莫過於此刻了,若要她立時死去,她也甘願啊。
「那是糖葫蘆,你沒吃過嗎?」宇文歡瞧了眼。
「沒。」用力搖頭,快要將一頭紮好的發搖散。
停下腳步,買了兩串,一串遞給幸兒,一串則要遞給弟弟,卻見他兩眼呆滯,口中唸唸有詞。
「大哥和我一道出門,大哥和我逛市集,大哥不討厭我,大哥……」突地,一串糖葫蘆塞到他眼前,宇文慶緩慢抬眼。
「要不要?」
下意識要搖頭,但一想到是大哥買給他的,儘管覺得這年紀還吃糖葫蘆有點可恥,他還是臉紅紅地接下,不敢大口品嚐,打算回府時用素絹包起作紀念。
「歡哥哥、歡哥哥,那是什麼?」走到攤前,幸兒又忍不住問。
他隨意瞄了一眼。「那是版畫,你有興趣嗎?」
「嗯嗯!」用力點點頭。
知道不該,但還是忍不住替她挑了幾把較適合她的雕刀、幾幅畫作,讓她窩在房裡無聊時打發時間也好。
宇文慶則是搖搖頭,暗歎大哥真是太寵她了。
離開版畫攤子又走了幾步,幸兒再度定住不動了。
順著她的視線探去,宇文歡黑眸微沉。
「歡哥哥,上頭是寫著賣身葬父嗎?」入府三年,在歡哥哥的半逼半鼓勵之下,她識了不少字。
「嗯。」
她大大的水眸直瞅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娃,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面無表情地直睇著地面。
「歡哥哥——」她突喊。
「好。」
「嗄?」猛然抬眼。
只見宇文歡回頭對弟弟說了幾句,宇文慶回頭便使了眼色給一直跟在身後的下人,那人立即上前和那女娃交談,就見她生硬地點點頭說謝。
「歡哥哥,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下人將女娃帶走後,幸兒她神情有點恍惚,嫩語有些低啞。
「我想,你也需要個伴。」而且把這事交給慶兒處理,會比他出面更妥。
「歡哥哥,你對我真好。」
「是啊,把你養大,再把你賣掉。」他哼了聲。
「現在就能賣了。」在心底還補了一句——可以省下不少藥錢。那些藥極苦,但自身子的變化看來,不難猜出那藥效極佳,價值肯定不菲,所以即使苦得想吐,她還是一滴也不留。
「這虧本的生意我可不做。」視線閒散地在攤販間穿梭著,話語極為淡漠,但手卻是緊握著她的小小粉拳,像是怕她走失了。
幸兒漾著霧氣的水眸直瞅著他厚實溫熱的大掌,唇角彎彎。「歡哥哥,幸兒絕不會讓歡哥哥虧本,待我身子養好,你就會知道,當年你救了我會有多好。」在心底暗暗起誓,這輩子她要極盡所能的報答。
「我等著。」語氣像是滿不在意。
她笑著,眨眨眼,眨掉眸底霧氣,瞧見攤子,又扯開嬌嫩軟音喊,「歡哥哥、歡哥哥,那是什麼?」
「那是髮飾,你挑一個喜歡的吧。」
「可以嗎?」她興奮地又跳又叫,儼然忘了方纔的心境。
見她像個初次逛大街的鄉巴佬,宇文慶很丟臉地想要退開兩步,免得跟她牽扯上關係,但ㄧ想到會離大哥太遠,又頓住不動了。
幸兒興匆匆地在攤前挑選著,拿起一隻束髮環,很天真地說:「歡哥哥,我要買這個。」銀製的,上頭還鑲了翠玉,跟歡哥哥頭上的冠很像。
宇文歡眉微挑。「那是男子用的束髮環。」
「我不能用嗎?」小臉洩氣極了。
「挑這個吧。」他隨手挑了支銀製扁簪。其質精細,身扁薄如紙,簪身刻上蓮花圖紋,沒太多花樣,就適合她這年紀的女娃。
「可,我想買……」當男孩多好,隨時能上街,隨時能走動,歡哥哥要上哪,她也能學無咎哥哥一樣跟著歡哥哥。
可宇文歡哪裡知道她的心思,買了扁簪就走,卻心細地注意到她頻頻回頭數次,像是戀戀不捨極了。
接下來再逛,她就沒一開始的好興致了,一路上扁嘴不語,像是在跟誰生悶氣,又像是身子不適。
天候涼爽,她的臉上卻蒼白冒著細碎冷汗。
「幸丫頭,咱們回去吧。」宇文歡仔細看過,立刻作下決定。
「不,咱們還沒走透呢。」她緊抓著他的手。
「你在冒汗了。」
「因為我熱。」
「天候挺涼。」
「那是因為、因為我渴了,歡哥哥,慶哥哥說城裡有好多地方是可以給人進去喝茶吃飯的。」她趕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只盼他別太早帶她回去。她很少出門,還想多看看的。
看了下前方,他隨即將她抱起。「到那家茶肆歇息一會兒吧。」
「歡哥哥,你怎麼這樣抱著我?」心突地抖跳,不是因為太高,而是因為好多人都在看她,看得她粉頰生暈。
「你腳程太慢,再慢下去,我都以為我的腳要跟著瘸了。」
聞言,彎彎的唇角勾得更彎,把有點昏的小腦袋枕在他肩上。
她的歡哥哥啊,嘴巴有點壞,有點愛欺負人,但是她都明白,他是用他的方式在疼她寵她。
他是捨不得她走,又想要讓她多看一下街景,這一切,她都明白的,好感動呢。
然後,她又發現,有兩道很怨恨的視線在燒她的背了。唉,回去再跟歡哥哥說,要他有空就抱抱慶哥哥,否則早晚有天她的身體會被燙出兩個窟窿。
進了茶肆,上了二樓雅座,臨窗賞景品茗,愜意順遂得像是要飛上了天般的愉快,儘管她還是昏得難受。
「還是不舒服?」宇文歡輕問。
她搖搖頭,笑咪咪的。不難過、不難過,有歡哥哥在,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看了一會兒景,樓裡走來一名老者,步履卻如年輕人般矯健,快步來到她面前,而後粗嗄的說:「小姑娘,你面帶死氣,逢九必煞,注定活不過一十九。」
「放肆!」不等兄長開口,坐在對面的宇文慶已不悅拍桌。「哪來的老傢伙,竟敢口出誑言!」
「在下並非一般江湖術上,向來鐵口直斷,可論陰陽、算未來,公子休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