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向她道歉的剎那,樂睇感到一陣鼻酸。
「貝一葦,你覺得這樣好嗎?分開了那麼久,我們還是最適合彼此的人嗎?我們不一定要勉強在一起,或許我們只是想要圓三年前未完成的夢而已——」
貝一葦卻打斷她,「樂睇,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你要什麼?」
「你,就只是你。」他捧住她的臉,她注意到他眼眶下寫著睡眠不足的暗影,與臉上疲憊的痕跡,但他的目光卻虔誠的令她為之心顫。「你就是我唯一的渴求。」
這一刻,樂睇的離職全面棄守,發出一聲低喊,投入貝一葦的懷中。
貝一葦緊抱住樂睇,緊的彷彿要將兩人融為一體。
他含著如釋重負的笑,在心中默默起誓——這失而復得的寶貝,他要珍愛一輩子,永遠也不要放手。
***
每個月的第一個週五,是貝家的「家庭日」。
在這一天的晚上,貝家的成員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撇到一邊,乖乖回家吃團圓飯。
這一天的晚餐時分,貝家人圍著圓形餐座而坐,貝家的四個孩子——君頤、怡文、露琪、一葦,按照年齡大小,坐在他們從小到大不變的位置上,而貝家的三女婿韓兆堂,則坐在嬌妻露琪的對面、貝一葦與貝家的大家長貝德威之間。
坐在首座的貝德威,他的眉心微蹙,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困擾,他的視線在大女兒君頤和二女兒怡文之間游移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只是歎了一口氣——
「唉~~」
「爸,怎麼了?」一旁的韓兆堂關切的問。
貝露琪抿著唇笑,「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
所謂的「老毛病」,倒不如說是貝德威的「宿願」——
自從老婆過世後,他將生活重心全放在兒女身上,一心巴望著他們能有個好歸宿、好姻緣,這樣他對老婆才能交代。
不過到目前為止,只有老三露琪如願出閣,令他稍感安慰,老大、老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而她們兩人都已逼近三十大關!
「我說,君頤啊……」
來了!貝家長女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第N度成為標靶。
「什麼事,爸爸?」
「女孩子對工作有熱忱是很好,可是再過兩個月,你就滿三十了那……」
「三十歲有什麼不好?」
「這個……女人過了三十,選擇性會變少。」
超自信的貝君頤絲毫不以為意的說:「爸,你別操多餘的心,你女兒我行情還是很好的。」
貝德威一時語塞。
這話一點也不誇張。
年齡二十九歲又十個月的貝君頤,打小就是美人胎,小時候是小美人,長大後理所當然變成大美人,打從她上幼稚園起,追求者可是從來沒有間斷過。
「對呀!爸,你一點也不必為大姐擔心!」怡文笑道。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們知不知道,最近雷家——」
「噓、噓~~~」貝怡文、貝露琪有志一同的噓貝德威,就怕貝君頤聽見「雷」這個字又要變臉。
「沒關係,讓爸爸說。」貝君頤放下刀叉,優雅地拿起高腳杯啜了一口氣泡礦泉水,「爸,你說雷家怎麼樣?」
「雷氏夫婦很積極的幫雷明彥介紹相親物件,聽說最近明彥和某食品集團的二千金走得很近,兩人常常一塊去看畫展、聽音樂會,雷氏夫婦還告訴我說,看樣子好事應該近了——」
「啪」的一聲,伴隨一陣玻璃破裂與驚呼聲——是的,貝君頤再度把高腳杯掐斷了。
「大姐……」怡文擔心地問:「你的手有沒有怎麼樣?」
「放心,我好得很!」其實貝君頤心裡真正的想法是——雷明彥那傢伙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見異思遷?!
「大姐,你真的沒事嗎?」露琪不放心的問。他總覺得大姐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看起來好可怕喔!
「哦呵呵呵~~我會有什麼事?當然沒事!雷明彥要跟誰交往是他的自由,大家不要再談他了,吃飯吃飯!」
旁觀一切的貝一葦,則是在心底默默歎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大姐才肯面對自己對雷明彥的感情?
貝德威本想利用雷明彥「刺激」大女兒,不過在君頤「發飆」後,德威不敢再提半句,只好轉向二女兒下手。
「我說,怡文啊……爸爸有個老同學,他的兒子最近剛從美國念完碩士回來,你要不要——」
「不要。」貝怡文話沒聽完,就立刻拒絕。
「但是對方條件真的很好——」
「不要。」
「你真的不考慮——」
「不要。」怡文斬釘截鐵地道:「反正不管我跟誰相親都不會成功,所以我已經放棄了。」
嗚……貝德威真想痛哭。
他只不過是希望女兒能有好的姻緣,這樣又很過分嗎?為什麼事情偏偏不能如願?
韓兆堂見岳父大人如此沮喪,沮喪到連飯也不想吃了,想了一想後說道:「爸,我帶了一瓶上好的白蘭地過來,不如我們一起喝吧?」
「好……」
說著,垮著雙肩的貝德威就要和女婿一同離席。
一直沒說話的貝一葦忽然開口——
「等一下。」
「一葦,怎麼啦?」貝德威無精打采的問兒子。
「我有件事想要趁今天宣佈。」
「什麼事這麼慎重?」貝君頤看出弟弟的表情不同於平常。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貝一葦臉上,害他不自在的乾咳了下。
「我有喜歡的人了。」
沉默。
三秒鐘過後,貝德威好像中了樂透一樣跳起來。
「真的?是誰?」
「她叫裴樂睇,是諾夫斯基舞團的舞者。」提起樂睇,貝一葦的目光柔了。
「我知道她!」怡文忽然叫道:「她是最被看好的現代舞明日之星!」
「諾夫斯基舞團……是不是最近在台灣演出、並造成一陣現代舞風潮的舞團?」露琪問道。
「是的。」貝一葦帶著笑意回答。
「難怪你這陣子天天往國家戲劇院跑,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貝君頤揶揄弟弟。
「那位裴小姐這麼優秀啊?」貝德威笑吟吟的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在瑟林唸書時認識的,也算是相識很久了,直到最近才開始正式交往。」
「這種好事怎麼不早點講?」貝德威樂得紅光滿面,重重拍了下兒子的肩,「既然如此,找一天請那位裴小姐來我們家吃飯,大家認識認識啊!」
「好,我會轉告她。」
「好,好極了!」心情很好的貝德威重新入席,並且拉開嗓門喚著,「王嫂,王嫂!」
「欸。」王嫂從廚房裡走出來。
「先把桌上的碎玻璃清一清,再去拿瓶香檳過來,家裡有好事不喝香檳慶祝怎麼行?哈哈哈……」
***
羅曼、諾夫斯基舞團連續四場的演出,獲得了熱烈的迴響,所有的電子、文字媒體都一窩蜂的報導這件文藝盛事,讓舞團的知名度更上層樓。
但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諾夫斯基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更難看。
除了樂睇。
第四場演出結束後,樂睇又被叫到休息室。
樂睇這幾天的表演不管有多努力,諾夫斯基總是不滿意,她下舞台後沒有一天不挨罵,這次她已有心理準備,老師將她找去,肯定又有一頓好罵。
當她踏進休息室,樂睇愣了一下。
原以為會如往常只有自己和諾夫斯基,沒想到今天又多了一個人,那是在「愛」這台舞作裡,擔任「白色」一角候補舞者伊琳。
伊琳看見樂睇進來,緊張的對她點了點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休息室來。
諾夫斯基背對她們許久,始終不發一語。
就在她們快要因為那僵持到氣氛而胃痛時,諾夫斯基終於打破沉默——
「明天是台北場次的最後一場,才明天開始,由伊琳取代樂睇的角色,台中和高雄的表演樂睇也不必隨行。就這樣,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表示……她被換角了!
「老師!」樂睇喊道。
諾夫斯基猛地轉身,挑高了花白的眉。
「怎麼?我說的話有哪一個字你聽不懂的?」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樂睇強自壓抑,但憤怒與不服氣仍寫在她的臉上。
諾夫斯基看了伊琳一眼,以下巴朝門口一揚。
「是,老師。」伊琳帶著既驚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退了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其他團員宣佈這個大好消息。
第7章(2)
休息室內,剩下樂睇與諾夫斯基對峙。
「理由,我在演出的第一天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一直沒有聽進去。」
「我遵照您的指示,極力揣摩您要的感覺,我做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諾夫斯基怒道:「過去你的舞蹈是『融入』,現在的你只是在『演出』!我的舞團要一個舞蹈演員做什麼?你不如去百老匯跳舞算了!」
「但是我的跳法並沒有改變啊!」她爭辯著。
「對,但是你的心態卻變了,這就是我把你換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