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懷玥只好再緩頰,「他喝醉的人說的都是胡話,你也當真。我先送他回去休息,等明日他酒醒了你再問他,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哼道。「老二,你別護著他,這小子可不是你以為的小綿羊,說不定有朝一日他把我們全都生吞活剝地吃下肚,你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如此喜慶的日子,太子的話一句比一句嘲諷冰冷,周圍的群臣都是豎著耳朵在聽,雖然人人明白這是太子記恨四皇子立下大功,但誰也不敢再過來說些什麼。
聖懷璧扶著二皇兄的肩膀,粲然一笑,「還是二哥疼我!二哥,我都醉得不認得路了,你帶我回宮去吧。我的玉寧宮是在左邊還是右邊來著?」
聖懷玥笑著拍拍他的臉,對聖懷璟說。「太子殿下看看,四弟是真的醉了,小孩子喝醉了,就不要和他計較了。你的玉寧宮在這邊,我送你回去。」
說著,他連拉帶抱的把聖懷璧扯出了御花園。
聖懷璟冷冷地看著兩人背影,轉身對自己的隨從道。「回府!」
一瞬間人走得七零八落,御花園少了主子們,場面也立刻冷清下來,眾人沒了阿諛奉承的對象,宴席也無法再繼續了,便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閒聊著往外離開。
「這四殿下竟然這麼會打仗,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也許是兵部的人的主意,四殿下剛才不是說了,皇上派他去,無非是借他這個皇子名號以振軍心罷了。」
「那倒未必。」有人暗自琢磨著,「四殿下向來沒上過戰場,一點經驗都沒有,平時陛下對他也極為鍾愛,這一戰又是至關重要,只能贏不能輸,聖皇會隨隨便便派自己的小兒子去送死嗎?這裡面只怕大有文章……」
眾人揣摩看聖意,猜測看幾位皇子之間的關係是否會因這一戰而起波瀾,更思考看自己日後該倒向哪一邊才能更有利於自己的官運亨通。
忽然間,和眾人行進方向相反的地方疾步跑來一人,見到這寥落散場的狀況,不禁驚問。「宴席竟散了嗎?」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丞相令狐問君。
要說今天四殿下凱旋歸來這麼大的事情,可是身為丞相的令狐問君既沒有去港口迎接四殿下的歸國戰艦,又沒有出席主持這場夜宴,人人都覺得奇怪,現在宴席散了,怎麼她倒急匆匆地趕來了?
但是眾人也不好問她,便笑著說。「剛剛太子殿下一直在給四殿下敬酒,結果四殿下喝醉了就先走了,太子殿下也走了,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令狐問君的臉色發白,像是為了什麼大事正在著急,甚至有些慌亂,她急急地問。「四殿下是回玉寧宮了嗎?」
「應該是,二殿下親自送他回去的,說是今晚喝醉了,不宜見駕。」
眾人還未說完,令狐問君就急忙轉向玉寧宮奔去。
於是幾人又湊在一起議論開來。
「丞相這是怎麼了?忙看巴結四殿下也未免來得太晚了吧?」
「丞相和太子早結有樑子在前,如今又不去迎接四殿下還朝,只怕把四殿下也得罪了,她這丞相之位不知道還能安穩坐幾天?!
「哼,本來就是憑著老子的本事混上這位置的,她哪有什麼真本事。等改朝換代那一日,她必然就--」
「噓……這種話千萬不要再說了,什麼改朝換代,現在聖皇龍體安康,國運昌隆,哪裡會改,哪裡會換代。」
「是,是,大人提醒的是,下官只是一時失言罷了……」
幾名臣子憂心忡忡地互看一眼,有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如今黑羽這一仗雖然敗了,但焉知日後不會捲土重來,幾位皇子之間已生嫌隙,只怕聖朝再無國泰民安的日子可過了……
令狐問君跌跌撞撞地往玉寧宮跑,她自想通了太子派出殺手的真正目標之後,一顆心就全懸在了聖懷璧身上。
這一夜,他挾萬千榮寵於一身,看在太子眼中必然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豈能容得下他?而她卻在不久之前,將滿心歡喜來討她歡心的他狠狠地趕出丞相府。
他此時此刻是否安全?是否清楚太子是他最大的敵人?
剛才某位臣子說聖懷璧是被太子灌醉的,太子為何要灌醉他?這背後難道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喝醉的人,哪有什麼防範之心或是防範之力!
玉寧宮已近在咫尺,她衝至宮門前時,守門的太監笑著向她請安。
「見過丞相大人,這麼晚了,丞相大人怎麼會過來?」
「你家殿下呢?」她疾言厲色的一改以往的溫和可親,讓那太監看了嚇得呆住,口齒都含糊起來,「四殿下……還沒有回來。」
「什麼?」她大驚失色。
不是說聖懷璧已經喝醉回宮,又先走在前,她一路找來不可能走岔了路,他怎麼會不在玉寧宮裡?
令狐問君凝神細想,讓自己沉下心來,過了半晌後,她問。「御花園距離誰的寢宮更近一些?」
太監回稟,「有幾位娘娘的寢宮都離御花園不遠,不知道丞相大人要問的是哪一位主子?哦,對了,二殿下的摘星殿也在那附近。」
她立刻一喜。對了,旁人不是說聖懷璧是被二皇子送走的嗎?也許聖懷璧因不勝酒力,所以,二皇子將他就近帶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
雖然知道有二皇子在旁邊照料,他應該不會有大礙,可是她心中依舊放心不下,猶豫再三後,她還是反身往摘星殿奔去。
聖懷璧今夜是有些醉了,醉在被令狐問君痛斥之後的傷心裡,藉著自己硬灌下的那壺酒,三分酒意也變成了七分,他扶著聖懷玥踉踉蹌蹌地走著,不時的胡亂說笑幾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直到聖懷玥把他扶上床後,他聽著聖懷玥吩咐宮人道。「準備點醒酒湯來,四殿下醉了。」
他擺著胳膊嚷嚷著,「不用什麼醒灌湯,我又沒有醉!人家李白不是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我這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就讓我一愁到底好了。」
聖懷玥笑著拍他的後背,「你有什麼好愁的?大勝還朝,春風得意,父皇對你日後必然期望更隆,說不定二哥都要指望你混日子了呢。」
「唉──二哥不知道。」他蹙著眉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在枕頭上,低低的聲音從枕上硬生生地擠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聖懷玥見他一句又一句地背著詩詞,想是真的醉了,便不再勸他,命人又打了熱水來,準備好毛巾,親自扶著他,將他的臉用熱毛巾一點一點地擦過,柔聲輕問著,「你這麼遠回來,這幾日在海上風吹日曬的,肯定身子都髒了,要不要讓他們準備好水給你淨身?」
「哼,我就髒著臭著了,二哥嫌我髒臭就離我遠點。」他的眉心蹙得更緊,「我殺幾個人就說我身上血腥氣重,現在又嫌我髒……幾時人人都這麼厭煩我了?」
聖懷玥輕聲安撫道。「誰敢嫌我四弟?我只是想你素來愛潔淨,怕你受不了,你若不在乎,二哥當然也無所謂。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你我是皇子,天下人的生死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別說殺幾個,就是殺幾百幾千,也是應該的。」
聖懷璧笑著一把抱住他肩,「還是二哥最懂我。沒錯,殺幾千人又算得了什麼?都是些該死的敵人,我不殺他,他便殺我,我不管殺了他們之後誰來恨我,反正也沒人愛我,多幾個恨我的人又怎麼樣!」
「誰會恨你?誰捨得不愛你?」聖懷玥撫摸著他的後背,聲音柔得像水,「像四弟這樣的人應該是值得人好好珍惜的,別說別人,就是二哥難道疼你疼得還不夠多?」
「二哥雖然疼我,但是二哥這些年忙於國事,越來越顧不得理我了。」他索性藉著酒意撒嬌,掩飾了心中的苦楚。
偌大天下,芸芸眾生,他想要的不過是那一個而已,可那女人竟然把他趕出門……他拚死奮戰,快船趕回,只為了見到伊人一面,看到她展顏笑,可她……竟趕他出門?!
他又氣又怒,卻偏生不捨得拿她怎麼樣。
聖懷璧氣悶的蜷縮回床角,側著身想睡了。
聽見二皇兄關上窗戶,他閉著眼說道。「二哥,把窗戶開開,讓我透透氣,屋子裡太悶了……叫小謝來見我,我還有事和他說。」
「小謝?我讓他先回你的玉寧宮了。」聖懷玥低聲提醒,「外面風冷,你又剛喝了酒,萬一吹了冷風會頭疼生病的。」
「我哪有那麼嬌弱。」他翻身坐起,伸手去拉窗戶上的銅環,卻忽然被二皇兄從後面抱住輕斥。
聖懷璧向來是個敏銳的人,雖然酒醉神傷,但是聖懷玥這一抱卻將他的酒意趕走了大半。他自小就混在宮中,後來又掌管雀靈苑,對於人們細微的身體反應和肢體接觸代表的意義特別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