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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橙諾

  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顧斯朋只能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

  「欣欣,我在這裡,你還有我。」他伸手抹去她的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這裡,你還有我。」顧斯朋望著她的神色沈定堅決,起誓似地,在她耳邊烙下輕柔諾言。

  那是佟海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顧斯朋懷裡哭得肝腸寸斷。

  結果,就如同佟海欣所預料的,父親果然很快地又走入另一段婚姻,那天她看見的兩個女人,一個成為她的繼母,另一個成為她的姐姐。

  許多街坊鄰居的耳語變本加厲地如潮水般湧來,佟海欣感覺到自己幾乎無力招架。

  欣欣,我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這裡,你還有我。

  明明,顧斯朋的話還在耳邊,他卻開始若有似無地疏遠她。

  他不再讓佟海欣單獨待在他房裡,不再讓她搭順風車一同上下學,當她邀他一同出門時,他也堅持要帶上她妹妹佟海音。

  而她甚至不知道這些改變是為了什麼。

  她只知道自己已經承受過一次母親離去的心思太善感纖細,並且無法再負擔另一次莫名傷害。

  顧斯朋疏遠她,並且不願意與她獨處。

  他總是問她「海音呢?海音呢?」,即使是他當兵時,她去懇親,他看見她時的第一句話仍是問她:「海音呢?海音怎麼沒有來?」

  他們一樣一起過生日,一起聊天說話,他們之間看起來什麼都沒變,卻也像什麼都變了。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直到有一天,佟海欣偶然間在顧斯朋畫室中瞥見一張他罕有的人物畫,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佟海音的臉。

  於是十八歲的她突然明白了,大她兩歲的顧斯朋比她更早認識愛情。

  顧斯朋說,他要畫也要畫他喜歡的女孩子。

  所以,顧斯朋開始疏遠她,是因為佟海音的模樣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她怎麼會直到現在才發現呢?顧斯朋總是問她「海音呢?海音呢?」,她為什麼笨到現在才看清楚?

  佟海欣心裡有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氣!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顧斯朋的佔有慾!

  但是,她還來不及對誰發脾氣,接踵而來的便是分離顧斯朋隨著家人移居北京。

  像詛咒似的,親暱地喚她「欣欣」的人,總是不容她抗辯地離去。

  於是,佟海欣總覺得自己好孤單的某一年,她像個溺水之人緊攀住求生之木般地答應了江慎遠的交往。

  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顧斯朋與佟海音從來沒有走在一起?

  她對顧斯朋的獨佔欲已經遙遠得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遙遠得足夠讓她結束一段長達七年的愛情長跑,為什麼顧斯朋的身邊沒有那個她以為應該要有的女人?

  她沒有問,也或許她是基於某種她不想也不願明白的理由不敢問,正如同她現在起了個頭,卻鼓不起勇氣追根究柢下去。

  第2章(2)

  佟海欣將自己游離的思緒從遙遠的從前拉回到眼前搖曳的燭光,心中一陣氣餒,她直接吹熄了蠟燭,沒有許願。

  還許什麼願呢?她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但是,她的願望究竟是什麼,她看不清楚也說不明白。

  「小朋,其實你是gay對不對?」佟海欣開始胡言亂語了。

  「或許。」顧斯朋的唇畔逸出淡笑,傾身收攏佟海欣身後的發綁成一束,將她手上拿著的艷紅色玫瑰插進她發裡。

  他是對除了她以外的女人毫無興趣,無感到不只捕風捉影的報章媒體,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快要懷疑起自己的性向。

  佟海欣好美,總是美得令他覺得自己不該褻瀆;想親近她,卻又害怕自己與她的距離太近,近得藏不住就要傾洩而出的滿滿情意。

  顧斯朋略微拉開了與她的距離,笑著說道:「生日快樂,欣欣。」

  他的臉龐回到佟海欣眼前時,略帶著鬍渣的下巴擦過她臉頰,惹得她身體掀起一陣細微顫慄。

  佟海欣只是眼神矇矓地望著他。

  「或許」?這是什麼回答?她想抗議,話音卻梗在喉嚨,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她好像醉了,又好像沒有?

  糾結在一團的思緒究竟是比平時更混亂,還是比平時更清晰,她弄不明白,只覺得顧斯朋在她心裡總是像謎像霧又像風,她老是被他隔離在外,老是在與他捉迷藏,她好累……

  佟海欣突然以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衝進浴室裡大吐特吐。

  顧斯朋在她身後低歎了口氣,跟著走進浴室,蹲下身來輕撫她背脊。

  「要漱口嗎?」他端了杯溫開水過來給她。

  「我想洗澡。」佟海欣望著被她嘔出的酸液弄髒的衣角,有氣無力的說。

  她好狼狽……心境上跟外表上都同樣狼狽。

  「欣欣,要洗明天再洗,你現在該睡了。」顧斯朋拿了件飯店提供的浴袍來,再指了指不遠處那張四柱大床。

  佟海欣喝醉了,她應該把自己丟到床上,而不是丟入浴室,也許她會因為神智不清在浴室裡跌倒,或是什麼的,他不能放任她處於這樣的危險。

  沒想到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對白,卻惹出佟海欣一串難得一見的眼淚。

  她的人生、她的一切,都好無奈,她被所有親近的人背叛踐踏,現在甚至連洗不洗澡的自主權都沒有。

  她無厘頭地哭到顧斯朋舉白旗投降。

  「好好好,洗澡就洗澡,只能沖澡,不能泡澡,我在外面等你,有事情就叫我。記得,有事就喊我。」

  就算是已經叮囑了好幾回,顧斯朋懸得老高的心總是放心不下。

  他對佟海欣的保護欲神經質到一個,他一聽見淋浴間裡有輕微的碰撞聲響,便風風火火地拉開拉門衝進去的地步。

  「欣欣!」他才衝進去,那個此時僅披了件浴袍、腰間繫帶尚未綁上的,性感甜美到有如女神的佟海欣便無辜地與他四目相對。

  顧斯朋尷尬地瞥見她腳邊掉落的蓮蓬頭、漱口杯與沐浴乳。

  他以為是她跌倒了,很顯然這是一場誤會。

  他急忙旋身退開,身後傳來的巨大聲響又令他猛然回身。

  這下佟海欣真的是因為踩到沐浴乳瓶蓋滑倒了!

  她的身子急遽往他身上撲跌,被他的懷抱穩穩接住。

  她好香,剛沐浴過的她當然很香。

  她微醺而聚焦困難的矇矓視線,在半空中與顧斯朋的膠著眼神相凝,勾勒出一個難以掩藏的曖昧氛圍。

  顧斯朋不禁情難自已地回想起上次,他在窗邊與佟海欣同時看見她父親帶著繼母與佟海寧回來的情景

  那年,他十六,她十四,他一樣撲跌在她身上,而她在他懷裡淌眼抹淚。

  佟海欣瞬間勾起他最大的心疼,也在瞬間教他體認到,他對她,除了對鄰家妹妹的情感之外,更有另一種他不明白的情懷。

  他當時伸手不只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更想用唇緊貼著她的,將她狠狠地揉進懷裡。佟海欣正發育中的微鼓胸乳軟軟地壓在他胸膛,為他的胯間帶來一股難堪的腫脹。

  他想好好照顧她疼寵她,也同時開始卑劣地幻想她。

  他早就知道男女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佟海欣卻令這些畫面更為立體具象。

  她的影像隨著男性同學間私底下偷偷分享的那些書刊與影片,在他腦中擺弄著不同的性感誘人姿態,讓他在瑰麗的幻想中自我解放……

  他在同一時間感受到對她最高尚的情感,與最下流的欲  望。

  他有多麼齷齪?他一直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看待她如同親生妹妹,他甚至記得她八歲的模樣,而他竟然每晚……甚至白天……都學會在腦內褻瀆她!

  愛情來得太急切,欲  望來得太兇猛,他的情感轉變得太快,無法以平常心看待她每一聲喚他小名的天真。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於是只能彆扭地盡量避免與她獨處。

  於是他在每一個情感就要崩潰氾濫的邊緣,學會拉著總要黏著姐姐的佟海音作陪。他只是想讓自己更為理智一點,能因著有旁人在更能克制一點,而與佟海欣住在一起,總是愛哭愛跟路的佟海音無異是最佳選擇。

  既然他已經對佟海欣做出非分之想,至少可以不要對她做出非分之舉。

  顧斯朋想,或許等到佟海欣滿十八歲,他可以試著牽牽看她的手,告訴她他不再當她是妹妹,也許他們可以不再是青梅竹馬……

  他經歷一連串的等待。

  等她國中畢業,等她升高中,等他當完兵回來迎接她的高中畢業典禮。

  然後,有一天他才終於知道,父母親要他高中一畢業就先去當兵的原因,竟是為了要帶他一道前往大陸!

  父母親早有計劃,甚至為他報考了北京中央美術學院。

  於是他還來不及對佟海欣表白,便先面對與她的分離。

  搬家、考試、錄取、入學,等一切終於安頓下來,他終於決定要好好向佟海欣坦白多年來的心意,佟海欣卻告訴他,她與他也認識的江慎遠正在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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