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淨堯對於眼前的這番熱鬧顯得非常不屑一顧,而蘇夫人也留在府裡東隅的院落,並不理會前面的喧囂。
不過,即使他們想要清靜,蘇牧城的那些小妾以及女兒們也不會放過他們。
他們每日必定前來向蘇夫人請安,同時也盡量找機會與蘇淨堯閒話家常,增進感情。
這讓蘇淨堯不堪其擾,但為了不讓那些人過於打攪母親,他只能陪伴在側,替母親阻檔住那些阿諭奉承,虛倩假意。
「娘,我真不明白,爹為何要把我們這些人全都聚集在一處?他不覺得尷尬,我可覺得厭煩。」終於送走了今日最後一批人,他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蘇夫人冷漠的笑了笑。「反正一年除了過年外,也就只有中秋有這番熱鬧,淨堯,忍耐一下吧。」
「娘,您總要我忍耐!這麼多年,他娶了一個又一個,真是……」蘇淨堯抿住了嘴唇,將到口的話語嚥了回去。
「淨堯,他再怎麼樣也是你爹。娘的教誨你可不能忘了。」蘇夫人優雅的端坐著。
「當年外公怎麼會把娘嫁給他這樣一個商人呢?」蘇淨堯依舊心中有氣。
蘇夫人溫婉的微笑。「淨堯,娘嫁給你爹這些年,覺得生活很安定,很舒適,很平靜。雖然你那些姨娘們有時是吵鬧了一些,不過你爹也很體諒我,長安蘇府一直就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居住,這樣就夠了。」
蘇淨堯看著母親臉上那抹一貫的溫柔,心裡有些話很想問出口,卻又強自忍耐著。他很想知道,母親是不是從來不曾愛過父親,否則對於父親一直納妾的事為何可以如此從容對待?
但是,身為兒子,他無權過問父母之間的情感。
「夫人,茶點來了。」丫鬟小翠掀簾而入。
蘇淨堯看到那擺放整齊的糕點,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煩心事。
因為中秋節的緣故,他已經好幾天不曾看到柳月奴了。雖然他讓淮安去給柳月奴傳了話,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那個丫頭。
「娘,我向柳氏糕餅鋪訂了一些月餅,明日你也品嚐一下,我看未必比孫記或長安羅坊出品的月餅遜色。」
「淨堯,你好像非常關照這家糕餅鋪的生意。」蘇夫人拿起一塊花折鵝糕,目光落在兒子俊朗的面容上。「難得見你對其他人如此用心。」
「兒子只是覺得這家的糕餅作工上乘,用料講究。娘不也常誇讚他們手藝好,糕餅好吃嗎?」蘇淨堯猶豫了一下後,也拿起一塊花折鵝糕。
「那倒也是……這麼多年了,一直要你陪我喝茶吃點心,但也只有這些日子,看你比較樂意。這些糕餅不甜不膩,新鮮可口。雖然說都是些平常可見的花色,卻不知為何,讓人吃完了還掛念著。」蘇夫人微微歎息。
「那是因為做糕餅的人很用心。」聽到母親的稱讚,蘇淨堯就好像自己被誇讚似的得意洋洋。「不管是柳老伯還是他的子女們,都是盡心盡力的製作糕餅,從不偷工減料,只要有一些瑕疵,他們寧願自己吃掉、扔掉,也不會賣給客人。」想到柳月奴努力擀面皮蒸糕餅時的認真模樣,他的表情就柔和起來。
「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見見這家鋪子的糕餅師傅。等過了中秋,你陪娘走一趟。」蘇夫人聽完他的話,也輕輕點頭。
「好啊,娘!順便讓兒子再陪你遊覽西湖。」蘇淨堯立刻笑容滿面。
霎時間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胸口,他要把柳月奴介紹給母親認識,母親一定會像他一樣喜歡那個真誠又直接的丫頭。
等一下,喜歡?
這是什麼話?
他怎麼會突然間想到喜歡這一個字眼的?
蘇淨堯手裡拿著糕點,整個人怔仲了瞬間。他該不會是被那些惱人的姨娘與妹妹們給煩得犯了糊塗,腦筋不清楚了吧?
蘇淨堯的心,莫名的忐忑與波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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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了中秋,柳氏糕餅鋪原本稍稍鼎盛的生意又變得清淡了。
柳虎生一大早就去了櫃坊,他要把這個月的利錢先還清。至於日後的事,他也想找蘇淨堯談一談。
柳天朗夫妻倆則留在糕餅鋪,春香在廚房裡製作糕餅,柳天朗則在鋪子裡招呼往來光顧的客商。
蘇淨堯一走進鋪子,柳天朗就熱絡的迎了上去。
「蘇少爺,要買些什麼嗎?」
「柳大哥,令妹今日不在鋪子裡嗎?」蘇淨堯左瞧右瞧沒看到柳月奴的身影。
「蘇少爺,月奴以後都不會來鋪子裡幫忙了。」柳天朗的目光變得戒慎。「您要買什麼,可以同我說。」
「為什麼?」蘇淨堯目光一凜。「發生了什麼事嗎?」
柳天朗沉默了剎那。「蘇少爺,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們月奴了。她畢竟是女兒家,所謂人言可畏。」
蘇淨堯怔仲了一瞬,看著對方眼裡隱約的憤怒,他內斂的後退一步。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與令妹之間並無任何的曖昧與苟且。」
「蘇少爺,我們月奴正準備談婚事,我們真的不得不多顧忌些,希望您可以明白。」柳天朗抱拳低頭,彎腰作揖。「日後您有什麼事可以找我和我爹,不管有什麼吩咐,我們都很樂意為您效力。」
「為了這個原因就不讓她來鋪子裡幫忙?」蘇淨堯的嘴角抿出冷硬的直線。「她為鋪子花了許多心思,這樣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只為了一些莫須有的事。」她要嫁人了?為何他不知道?
「所以蘇少爺,只要您不來找她,對大家都好。不是嗎?」柳天朗抬起眼,目光直接的望著蘇淨堯。
「我知道你是擔心自己的妹妹,但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你們有沒有想過?」蘇淨堯並未發怒,只是回以冰冷的表情。
「您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怎麼說她都不適合和您走得太過親近。」柳天朗的面色顯得十分的緊繃。
「適合不適合應該由我和她來決定。如果她不想見我,我自然不會再見她。」蘇淨堯目光如炬。
「蘇少爺,您何苦為難她?為難我們家?」
蘇淨堯倏地垂下眼。「令尊呢?我想和他談一談。」他緊抿的嘴角流露出內心的堅定與不容妥協。
「我爹去櫃坊還利錢,還要去請大夫給我娘看診,蘇少爺如果想找我爹,下午我爹會親自送糕餅去蘇府。」柳夭朗鄭重地看著他,語氣一轉為堅定。「另外——蘇少爺,欠櫃房的錢我們一定會還清的。」
「還錢?」蘇淨堯驀地一愣。但他立刻就若有所思。難道月奴並沒有把借據交給柳老伯?
柳天朗用力點頭。「為了保住糕餅鋪,我們全家都會全力以赴。「
蘇淨堯思付著笑了一下。「這我當然相信。」
柳虎生如果去了櫃坊,現下必然已經知道欠債早還清了。
他低頭沉默了剎那,然後笑著向柳天朗告別。
柳月奴,她想好了向父親解釋的說辭了嗎?
不知為何,他的心裡隱隱有些擔心。
況且,柳家似乎對於他與月奴之間也有幾分誤會,竟不允許他們見面。
不行,這樣的事,他絕對不會允許其發生。
如果看不見那個脾氣火爆的丫頭,他還真覺得心坎裡好像缺失了什麼般難受。
嘴唇緊抿了剎那,一抹凜冽的堅決劃過他明亮的雙眸。
一轉身,他就朝著櫃坊的方向走去。
櫃坊裡,一定會有柳家的住所記錄的!
第8章
柳月奴坐在母親的床邊發呆,心情低落到極點了。
自從那日晚歸以後,她就被勒令不得再去糕餅鋪裡幫忙。從小到大,她雖然習慣我行我素,卻從來沒有真正忤逆過父親。
這次,她爹的態度又是前所未有的堅決,讓她即便想要違抗也不能。
「月奴,在想什麼呢,想得如此出神?」柳母拍了下女兒的手背,她的病最近很有起色,半身不遂的雙腿也終於可以微微移動了。
「娘,我扶您坐起來。」月奴急忙起身。
「娘自己可以……近來這身體不像過去那樣渾身無力,多虧了劉大夫的妙手回春。」
「爹去請劉大夫了,今日還要再做一回針灸。」看著母親紅潤的氣色,柳月奴欣喜不已。
其實留在家裡照顧母親也好,她也應該好好的盡女兒的本分不是嗎?
「你覺得魯平那孩子如何?」柳母細細查看著女兒的臉色。
「魯平?他是個好人。」柳月奴不疑有他。「雖然有些傻傻的,不過人也老實厚道,我要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這樣啊……」柳母安心的點了點頭。「你不討厭他?」
「當然不討厭。甚至還挺感謝他的,平日裡他可沒少幫我們家的忙,特別是我的事。」她有些歉意的低下了頭。「不瞞娘說,我有時候對他態度挺不好的,現在想想,還有些對不住他。」
柳母將她的表情當成了女兒家的害羞,於是放心的長吁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