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一瞧,似有意駐足片刻後才放下轎簾。
「喝,大師兄未免做戲做得太足了吧!」這種教人歎為觀止的體貼與珍寵,就連一直跟他身邊的簡東飛見了,也忍不住搖頭嘀咕。
「啪」地一聲,一個大大的爆栗在他話聲剛落的同時在他的頭頂上爆了開來,讓他眼冒金星。
「大師兄,你怎麼……」簡東飛抬頭抗議。
他不過是說實話。從小到大,他從來沒見過大師兄曾經對哪個姑娘這般溫柔過。
更別提剛才那一幕要是被一向愛慕大師兄甚深的十七公主瞧見的話,她一定會傷心得躲回棉被裡痛哭一場。
駱世傑眼一睨,就讓簡東飛滿腔的抱怨全部吞回肚子裡,接著開口數落他的口無遮攔。
「忘了隔牆有耳嗎?」
「……」他真的忘了。
他們今天可是來辦正事的呢!
這麼大張旗鼓就是為了要讓天殺幫的幫眾瞧見,若姬巧蓮真的是傳說中的姬護法,那麼他們十成十會到王府來找人。
都怪大師兄入戲太深,演得那麼逼真,才讓他壓根就忘了還有這檔子事。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咕噥,「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教剛剛大師兄流露出那種深情款款的模樣,任誰瞧了,也會認為你的心只怕早就落在姬巧蓮的身上嘛!」
深情款款?
這種用詞未免誇張得過分了吧!
他承認,自己對於姬巧蓮的確有種連他自己都不懂的異樣情懷。
她那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天真和執著,還有她對他的在意,這些都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這話要是說出去,只怕會笑掉別人的大牙。
任誰也不會相信,向來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慶親王爺,竟然會被一個姑娘弄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五章
月似鉤,星如棋。
儘管四周熱鬧滾滾,道賀的聲音沒有間斷,姬巧蓮端坐在佈置得喜氣洋洋的新房中,安分的樣子就像尋常的新嫁娘一般。
但若仔細觀察,卻可隱約看見她那雙沒有纏腳的大腳丫子正不耐煩地打著拍子。
她其實沒有耐性,一心只想著見她的駱大哥。
此刻外頭人聲沸騰,喧嘩聲不斷,只怕駱大哥沒能那麼早進新房,但她的心跳卻莫名地加快。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駱大哥至飄香樓迎娶她時,那溫醇好聽的嗓音和惑人的笑容。
打從駱大哥在「嬌娘聚」買下她後,樓裡的姐姐們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
說她好命,從一個飄零無依的孤女一躍成為王爺的妾,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可在她單純的心眼裡,自己在乎的從來就不是這些外在的享受。
她高興的是能成為他的妻,和他牽手過一輩子,從他今早牽她上轎開始,他們會一直攜手到老。
一如以往地,心唸唸的都是他。
陷入沉思中的她,壓根就沒有發現時間的流逝,更沒有發現新房的房門不知何時已被悄悄打開。
當然,她也沒發現打發走媒人婆和伺候婢女的駱世傑正倚著門,用那對炯然的眸子凝望著她,不語地深思著。
四周像是講好了不打擾他們洞房花燭夜似的,突然安靜下來。
這般的夜深人靜,終於讓深陷在自己思緒中的姬巧蓮猛然驚醒。
她舉目四望,這才發現原本滿室的人早已不知何時走個精光。
當她的視線來到門邊,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臉上立即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迅速起身,不似一般新嫁娘的嬌羞,她筆直快步的走向他,然後伸手環住了自己的夫婿,沒有一絲扭捏。
「相公……」姬巧蓮親匿的喊著這個詞,心中漾起一陣溫柔和暖意。
傾身,柔嫩的臉頰才觸到他那溫熱的胸膛,豐潤的唇瓣立即逸出一聲滿足的低喃。
他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溫暖,總能輕而易舉地拂去她的不安。
「累了嗎?」
演戲是一回事,可單獨相處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能每次都任由她這般恣意的親近,畢竟不管她是什麼身份,總是個黃花大閨女。
她是忘了一切,所以依賴他,可是他自己並沒有失憶啊!
現在該演的戲演完了,也該是將他們的關係恢復正常的時候了。
身為一個自制力十足的男人,不該趁這個時候佔她便宜,利用她已是罪惡,要是再掠奪她的清白,那與畜生有何分別?
向來任由她親近的駱世傑,這回用足了理智,輕輕推開她的依偎。
「不累。」靈動的雙眸有些失望,不捨地盯著他那偉岸的胸膛看了好一會。
他的胸膛之於她,就像魚之於貓一般,充滿了無限吸引力。
不死心的,她又想要偎上去,駱世傑卻先一步閃身,與她拉開距離。
望著他的舉動,姬巧蓮再單純,也嗅到了今夜的駱世傑有些不一樣。
不解的眼神直接凝視著他,無聲地詢問他的疏離所為何來。
她不愛這樣的感覺!她喜歡抱他,因為他的懷抱總是能讓她安心。
「其實……」望著她那澄澈與信任的眼神,向來辯才無礙的駱世傑卻突然語塞。
方纔在進新房之前,皇上曾經找他詳談了一番,問他會不會假戲真做,因為只消共度洞房花燭夜,那麼他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
他毫不猶豫的笑著否認自己有這樣的打算,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
如果是夫妻,不論將來查出來她是什麼身份,他都會護著她。偏偏在皇上和她之間,他所能做出的選擇,永遠不會是她。
即使她總可以讓他的心窩暖暖的,但他們之間的鴻溝卻是那麼的深。
皇親與逆賊,就算皇上可以因為兄弟之情而不在乎,但滿朝文武呢?他們也可以不在乎嗎?
他不想讓皇上為難啊!
所以,在和皇上談過後,他的心情才會這般沉重。
既然給不起,索性什麼都不要。
「相公!」久候不到他那溫醇好聽的嗓音,姬巧蓮抬眼,望著他那有些沉鬱的臉色,憂心的問道:「你的臉色好難看,你不舒服嗎?」
她臉上的關懷是那麼真誠,駱世傑的心暖了,卻也更亂了。
他不語地搖了搖頭,已到舌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啊!」她一向都看不透別人的心思,唯獨對他,一向不靈巧的她卻總能輕易的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
望著那甜美而嬌憨的容顏,駱世傑一陣猶豫,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再難啟齒,也得開口。 、
「我們其實不能做真的夫妻。」
臉上甜甜的笑靨迅速退去,姬巧蓮不解地望著他,不懂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他們牽著綵球、拜過堂,不是嗎?
應該已經是夫妻了,為什麼又不能做夫妻?
「為什麼?」
「因為……」看著自己的話對她造成的震撼,駱世傑再也無法保持冷漠,不忍太過傷她的心,牽起她那宛若無骨的纖手,將她領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試著用她能明白的方式告訴她。
「雖然你現在忘了一切,可是等到有一天你想起來了,也許你壓根就不會想做我的妻子。」
他與以前的姬護法不曾照過面,可是據聞她對皇室恨之入骨,一旦記起一切,她絕對不會樂見自己成為一個王爺的小妾。
「不會!」毫不猶豫地駁斥他的說法,姬巧蓮望著他的眸子裡有著不容讓人錯辨的堅持。「再說,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又何必在『嬌娘聚』時買下我?」
不但買下她,還給了她尊貴、榮寵的排場,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嗎?
一瞬間,在他的腦海裡翻騰起幾千幾百個可以說服她的理由,可是他卻一個也沒說。
不想再騙她,那是他唯一能對她有的尊重。
於是他直言道:「那是因為我想藉由你引出一個人來。」
儘管他的說法單刀直入,姬巧蓮望著他的眼神還是帶著不解。
「意思就是,你只是一個餌,我希望利用你來引出一個人。」
任何人被當成棋子都會不悅,駱世傑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承接她的怒火。
可沒想到,她的反應卻出人意表,細緻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怒氣,甚至沒有一絲不悅,只是很認真的問他。
「那個相公想要引出來的人出現了嗎?」
「還沒。」
「既然這樣,那是不是咱們成了真夫妻之後,他就會出現了呢?我想那個人對相公而言一定很重要,所以你儘管拿我當餌沒關係。」
語畢,她還奉送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不生氣嗎?
騙人的吧!
駱世傑對於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有些無法接受。
哪有人被當成了餌,關心的卻只是能不能與他成為真夫妻?
「你不生氣?」為了確認她的真實想法,他捺下心頭的萬般詫異,嚴肅地開口問。
「幹麼要生氣?」睜大眼,她既認真又直接的說:「若是巧蓮能幫上相公的忙,那可是一件好事耶!」
當她發現記不清以前的事後,覺得自己很沒用,現在好不容有點用處,她開心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