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幽幽的歎氣,一副不方便告訴她的態式。
任蝶衣聽了,心又煩躁了,說什麼他有多麼的喜愛她?結果仍是有事隱瞞她,不肯對她坦誠,這教她如何相信他的愛意是真心的?
任蝶衣哼了一聲,陽光隨即又露出臉來,金黃色的光彩照亮了車廂,剎那間,她意外的看見花弄影含著淺笑,溫柔凝視她的神情是那麼澄淨,沒有絲毫的欺騙、心虛、惡意。
任蝶衣的心跳錯亂了,雙頰開始發熱,不知如何阻止上升的體溫,就聽花弄影開口——
「我帶在身上的是我爹……通敵叛國的證據。」
任蝶衣頓時愕然,燙到心窩的情焰倏地熄滅了。「據說你父親及其兵部的同僚能調動國上內三分之一的兵馬,而你兄長在他岳父的推薦下接任了將軍之職,又掌管了另外三分之一的兵馬,你們家要造反簡直如探囊取物、無人可擋,又何必去勾結外敵?」她始終無法相信大理寺密探的指控。
縱然此時花弄影已承認了,她仍認為真相並非如他所言。
花弄影歎道:「蝶衣,你知道我哥這個人,他與我爹一向政見不合,絕不會與我爹聯手起兵造反的。」
「是,我相信冰彥不可能通敵叛國。」她的話說得乾脆俐落,透露出她對那個男人的信任。
花弄影聽得有些不是滋味,不曉得自己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換取她如此信任?在迷上任蝶衣後,他比唯利是圖的商人更愛斤斤計較著她對他的好與壞,絲毫都不願輸給他的兄長。
花弄影又是一歎,暗自承認梁叔警告得很有道理,再與任蝶衣糾纏下去,他會愈來愈不穩定,最後害苦了自己。
「花弄影,你找我護鑣一定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任蝶衣的視線停留在他隱約散發出些許煩惱的眉眼間。
她早已習慣了他吊兒郎當的悠閒樣貌,壓根看不慣他藏有愁緒的神態,因此不由自主的想為他分憂解勞。「告訴我該怎麼幫你?」只要他不再戲弄她,她願意給他力量。
任蝶衣眼底流露出的關切與堅定神采,一波波撞擊著花弄影的心房,他回過神,望定這個令他著迷的女子,胸口的悸動逐漸強烈,他相信再不會有人像她這樣使他瘋狂。「你只需陪在我身邊,等……事情過去。」他語調平緩的告訴她。
「什麼事情?」任蝶衣不自覺的湊近他,忘了自己曾經有多麼的排斥花弄影,只顧著挖掘他的秘密,「你是站在誰那邊?你哥?還是你父親?」
花弄影閉上眼輕輕的笑,不該告訴外人的秘密,他只猶豫了剎那,便毫無抗拒
的告訴任蝶衣,「我誰也不想幫!我哥需要證據來牽制我爹,而我爹則需要我出力以牽制我哥,你說我該幫誰?」
任蝶衣在他忽然深邃的眸光裡見到了一種似真似假的暗示,彷彿她的意見能主導他的決定,她不以為然道:「我讓你幫誰,你就會幫?」
花弄影落寞的回答,「不用說我都知道,你會選擇幫我哥。」
他落寞的樣子就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任蝶衣啞然,覺得他在指責她,但她明明什麼也沒做,他憑什麼擺臉色給她看?
「當然得幫你哥!」她衝動的聲明,「他曾為國家出生入死、領兵征戰、保衛國土,是個正直的英雄;而你爹——」
花弄影無力的打斷任蝶衣的話,「我爹是個全國皆知的奸臣,他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仗勢欺人,是個卑鄙的小人。」
「既然你清楚是非曲直,何必再問我?你應該帶著你爹叛國的證據到京城去大義滅親!」任蝶衣義正詞嚴的話語因著花弄影漸漸黯然的眼神而慢慢的減弱。
「我曉得我爹有多麼糟,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親生父親。」
花弄影溢滿容顏的為難神色,令任蝶衣當下不知所措。
當他不愚弄人,不要手段氣她,欺她:反而展現出與以往不同的面貌,她就會開始變得迷茫,且在不知不覺中被他變化多端的神態所影響,迷失了自己的心。
「我哥交代我在取得我爹通敵叛國的證據後回到京城,並設法掌控我爹,但你瞧如今,連大理寺密探都曉得此事,我爹那兒必然也收到了訊息。」他有預感,父親將有所行動了。
「誰都不希望一家人鬧得反目成仇,可你已經插手,就無法退出局外。」任蝶衣說不出打哪來的耐心,坐在他身邊陪他談心事。
她根本不必管他的家族紛爭中誰死誰活,但見他滿面愁緒,她就是無法硬下心腸置之不理,倘若他能永遠這麼老實,她相信自己能夠與他友好的相處下去。「花弄影,我相信你,我會送你回家,但你也要答應我,別幫你爹做出危害國土之事。」
他聽著她的要求,心中很想答應她,畢竟能使她開心,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然而仍有許多事是他無能為力的……
花弄影苦笑了,沒有刻意拿捏腔調,聲音依然蘊涵著迷惑人心的旋律。「來不及了,蝶衣,在我們趕到洛陽之前,我爹恐怕已經出手了,他謀畫已久的叛亂近在眉睫。」
放下所有挑逗與曖昧的神色,花弄影認真的執起任蝶衣的手,凝視她錯愕的面容,柔聲道:「我已派人用盡一切手段將你在京城的家人接出城外。」
意想不到的消息,再次震動了任蝶衣,她顧不得自己的手被他溫暖掌心包覆著,只是鎮靜的問:「你是否……根本無意回洛陽?」
「不,我得回去!縱使迎接我的是一場混亂的戰場。」他垂下頭,帶著傷痕的俊美臉龐不露一絲情緒。「我希望屆時你能和我在一起。」
即使京城的動亂迫在眉睫!
任蝶衣看著自己讓他撫弄過的手指,心微微的發顫著,一時間難以消受他所洩漏出的秘密。
「我知道我的決定很自私,」花弄影歎了歎,妖精一般的語調散發出無限誘惑。「但我沒辦法擱下你不管!一旦我父兄爭鬥,天下必然大亂,而直到現在,我仍決定不了我該幫誰。不過我能肯定的是,日後我將再沒工夫去追逐你的身影了。」
「那真是我的幸運。」任蝶衣無意識的回嘴,心思全都集中在與他交纏的手指上,她想抽出,他卻揪緊不放。
「蝶衣……我只剩下三、四天的時間和你在一起了。」花弄影突然鬆手,讓她發紅、發熱的手指離開。
任蝶衣不自覺的屏息,要自己冷靜,被他糾纏過的手指像是染上了他灼熱的溫度,一點點侵入到她的身體;從指尖到手肘,順著肌膚燒到頸項、胸口,甚至是她的全身各處。
他令她……莫名其妙的燃燒起來,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等你陪我回到京城,假如你仍不喜歡我,我會……放你走。」暫時的!花弄影沒將死不放棄的決心說出口,只讓她聽見他憂傷的妥協。
風漸漸停歇了,不再吹進敞開簾布的車窗內。
任蝶衣無言,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花弄影相當難纏,就算她一直想從他的身邊逃離,但她從頭到尾都不厭惡他的行為;她只是害怕一旦被他纏上,她會永遠抽不開身。
「我從不承認自己怕過什麼……但如今我必須坦白,我真是怕了你了。」任蝶衣撫住額頭笑了,她那不再拒人於干裡之外的嬌容因著一絲笑意,綻放出驚人的柔媚風情。
花弄影在她少有的笑靨中心醉了,難得與她私下相處這麼久,還沒吵鬧開來。
她不再是以劍拔弩張的態度對他,令他像是得到豐厚的獎賞一般的深感安慰。
「花弄影……我家只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鑣局,沒權沒勢的,你纏著我,什麼也得不到。」從一開始,她就以超乎尋常的耐性包容著他的挑逗,她以為她的容忍是為了冰彥,但會不會她錯了?!即使他不像冰彥,不是冰彥的弟弟,她恐怕還是會盡力忍受著他的戲弄吧?
她對他已產生了……異樣的情愫!
他看她的目光沉醉無比,她很早便注意到了,他對她和所有男人都不同——鑣局裡的手下敬畏她,是她以血汗所贏得的尊敬;外人總是蔑視她,鄙夷身為女子卻像個男人一樣舞刀弄劍的她。
唯獨花弄影,他當她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你又想說服我放棄你了?」花弄影莞爾的問,彷彿瞧見一隻可愛的小貓在鬧彆扭,內心深處的玩興再次被她挑撥起來,他真想再逗逗她……
任蝶衣沒發現他受傷的容顏又彙集了戲弄人的興致,兀自接續他的話,表明道:「連我親人都不認同我到處闖蕩的行為,希望我能乖乖待在家裡任他們安排,在這世上,除了你哥,很少有人會尊重我。」
「我不是人嗎?」花弄影馬上拋給她一記「有失公允」的控訴眼色。
任蝶衣被他委屈的神色逗笑了,卻強忍著不形於色,他的話像是觸動她心房的手,帶領她回憶著與他相識以來他只增不減的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