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元霆再次震驚地瞪大眼。
「為了讓翔翔能見你一面,我跪下來求她了。」顏皓萸羞辱地閉上眼,沉痛地說道。
雖然都過去兩年多了,但她覺得這有如昨天才發生的事那般鮮明,那羞辱的一幕,她想忘都忘不掉。
「文綺居然要你下跪……」心目中那個天真可愛的女孩成了刻薄冷血的魔女,元霆受到的打擊比誰都大。
「為了孩子,我跪了,可是沒想到她是騙我的。她……」顏皓萸咬著唇,黯然淚下,那一幕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灼痛一次。
「她把你的電話寫在冥紙上,然後用打火機燒掉,她說……等翔翔死了,自己去拿。」
「天啦!」元霆幾乎要崩潰了,這是人會做的事嗎?
「她從一開始就不想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她只想看我跪下來求她的樣子,而她也確實達到目的了!」
為了兒子,她拋棄尊嚴下跪,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嘲笑與羞辱。
「文綺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
元霆沒有懷疑顏皓萸的話,她從來不是會加油添醋、胡亂污蔑別人的人。
「大概是因為愛你吧,所以她恨我!她恨我替你生了個孩子,所以才那樣羞辱我。至於孩子的死活,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何必在乎?」
這是郭文綺親口說的,當時聽在她這個做母親的耳裡,有多痛!
「文綺她……太可怕了。」元霆對郭文綺真是心寒,虧他如此疼愛她,她卻讓他的兒子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因為無法連絡到你,所以我只能放棄,三天後翔翔就離開人世了,他這短暫的一生,從來沒享受過被爸爸擁抱的滋味,我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好難過,對他好愧疚好愧疚……」
顏皓萸哽咽得說不下去,元霆同樣也是熱淚盈眶。
他可憐的兒子!
「對不起!」他沒有任何一句話能為自己辯解,只能不斷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顏皓萸閉上眼,任淚水放肆狂流。這聲道歉,實在來得太晚了。
「能夠告訴我,翔翔安葬在什麼地方嗎?我想去看看他。」這是元霆最後能為親生兒子盡的一點心意。
「我把他火化後,安放在寺廟的納骨塔裡,如果你要去,我會打電話給廟裡的管理人員,他們會讓你進去看他的。」
畢竟元霆是孩子的父親,顏皓萸不會阻止去看孩子。爸爸終於去看他,相信翔翔也會很高興的。
「謝謝你!」
對於她,元霆是既感謝又虧欠。
他必須先去看看孩子,等他回來之後,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希望到時候她願意聽他說。
買了鮮花素果,帶了孩子喜歡的玩具,元霆獨自到寶塔去看自己從未謀面的孩在廟裡的管理人員的帶領下,他來到孩子的塔位前。
看到孩子天真可愛的照片,貼在冷冰冰的小門上,元霆只覺得一陣酸楚衝上鼻腔,淚霧很快模糊視線。
管理人員把他帶到後,正準備走開讓他一人獨處,元霆趕緊叫住對方:「對不起,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管理人員納悶地轉頭看看他。
「可以請你幫我把這個塔位的門打開嗎?」
他突如其來的要求,讓管理人員懷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說什麼?」
元霆悲痛地解釋道:「我是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但卻也是個失職的父親,在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我的孩子來到世間短短一遭就走了,我卻從來沒有抱過他,所以我想請你幫我打開門,讓我至少抱他一次。拜託你!」
他的真情感動了管理人員,立刻拿出鑰匙幫他打開塔位的門閂開啟,看著那個小小的骨灰罈,想到放在裡頭的,是自己的孩子,元霆眼眶一紅,忍不住當場落下淚來。
「翔翔,我是爸爸。」他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捧出孩子的骨灰罈。
「對不起,爸爸來得太晚了。」
他抱著兒子的骨灰罈,緊緊地擁在懷中,泣不成聲地喊著:「爸爸來看你了!翔翔,爸爸來看你了……」
☆☆☆☆☆☆☆☆☆☆ ☆☆☆☆☆☆☆☆☆☆
看過孩子之後,元霆又來到顏皓萸的住處。
顏皓萸打開門看見他,見他雙眼紅腫,神情悲慟,知道他已經去看過孩子了。
她沒有任何刁難,默默地讓他進門了。
進了門,元霆揚起酸楚但滿足的笑容告訴她:「我去看了翔翔,還抱了他。你知道嗎?我終於親手抱到他了!」
聽到他這麼說,顏皓萸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我想翔翔在天之靈,將不會再有遺憾,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都好愛他。」
聽到這,顏皓萸再也忍不住,啜泣出聲。
「不要哭!翔翔不會喜歡看見你傷心的。」元霆自己也是雙眼酸澀,眼淚奪眶欲出,但還是立刻上前擁住她,柔聲安慰。
沒想到不安慰還好,他一柔聲安慰,競讓顏皓萸隱悉多年的悲傷與委屈一下子炸開來,失控的情緒有如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一種說不出來的深沉悲傷,讓她無法自己地放聲痛哭,她把這四年來所有的不幸,全都化為淚水,痛快地宣洩出來。
分手的痛苦、獨自撫養孩子的心酸、孩子病重時的悲憐,還有面臨孩子死亡的哀痛欲絕……全部盡情地發洩,一點也不留。
以往的她只是拚命壓抑、拚命忍耐,如今她不需要再忍了,因為身旁這個人,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感情。她所有的苦痛他都能瞭解,因為他和她一起擁有了那個孩子,又同時失去了他。
她的苦他懂,她的痛他能懂,他們的心情是完全一樣的。
「噓!別哭,別哭……翔翔在看著我們呢!」元霆抱緊她,自己的心也很痛。但他即使紅著眼眶,仍是堅強地安慰著她。
這時候她需要他,他必須當她的心靈支柱。
顏皓萸繼續放肆地哭著,直到原本悲慟的大哭,逐漸轉為徽弱的啜泣。
許久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當她恢復理智時,發現自己竟然窩在他懷中,把眼淚鼻涕抹得他上衣都是,頓時紅著臉想要離開。
「別走。」元霆緊握著她的手,不肯讓她離開。
「你,恨我嗎?」
對於他的問題,顏皓萸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恨不恨他,過去她曾經非常恨他,恨他的薄倖,恨他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但現在,看到他為了他們的孩子悲慟不已.她知道他心裡也不好過,以往的怨恨,似乎淡了許多許多……
「皓萸,我有話想跟你說,那是我從來不曾提起的過去,你憎恨我也好,說那是借口也罷,都請你聽完我的過去再下定論好嗎?」
他的過去?顏皓萸確實沒聽他提起過,於是輕輕點頭。
元霆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醞釀勇氣,接著一開口,就是一個驚撼的大炸彈。
「其實,翔翔並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什麼?」顏皓萸瞪大眼,震驚地看著他。他還有其他的孩子?
「在他之前,我還曾經有另一個孩子,但是比翔翔更可憐,連來到這世上的機會都沒有。」他沉痛地歎息。
「那是很多年前,在美國發生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美國舊金山僑界企業家的第三代。」
「我『現在』知道了。」顏皓萸忍不住酸澀地回答。
當年交往時,他瞞得天衣無縫,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一般的美籍華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的,而是我向來不習慣跟人提起自己的家世。再說沒頭沒腦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總不可能某一天突然說:「嘿,你知道嗎?其實我老爸很有錢……」
顏皓萸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也沒必要再追究什麼了。
「我祖父一手創立AMR,他是個性強悍、律己甚嚴的人。他認為驕兵必敗,所以教我們要謙遜,也認為安逸奢華的生活,只會使人墮落,所以從小他就不許我們過度的享受。我們念的是一般的普通學校,靠自己的實力去考取好的大學,吃穿用度也都是市面隨處可見的一般品牌,沒有什麼名牌可穿可用。最重要的是,他不許家人給我們零用錢,我們從高中開始,想要零用錢,就得自己去打工。」
「自己去打工?」顏皓萸睜大眼,真覺不可思議。
大企業的第三代耶,居然得打工賺零用錢不過她很認同他祖父的看法,驕奢成性的富家子,注定就是個敗家子。
「對,所以我從高中起,就開始在外頭打工,賺錢倒是其次,反正我沒什麼昂貴的嗜好,但是能夠提早和社會接觸,我覺得很有意思。」
「上了大學後,我住在外地,家裡只提供基本的住宿費和生活費,所以我又開始在事務所打工。就是在那時候,我認識了當時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