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他不懂,她莫名其妙拿出一張孩子的照片出來做什麼?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他是誰嗎?告訴你,他是你的兒子!」顏皓萸冷冷地宣佈,冷笑地看著他瞬間呆掉的震驚表情。
「你、你說什麼?」
「我替你生了個兒子,就在你離開的八個月之後。」
「怎……怎麼可能……」
他的兒子?他有個兒子?他竟然有個兒子了!元霆一開始驚恐,但在接受的那一瞬間,有股莫名的喜悅沖上心頭。
「那麼,孩子現在在哪裡?」他相信她不會無故騙他,她說為他生了孩子,必定就是真的,他當爸爸了!現在他迫不及待想見自己的孩子。
「孩子已經不在人間了。」顏皓萸眼眶泛淚,語氣僵硬地告訴他。
「在你忙著四處留情的時候,孩子一直在和死神搏鬥,可是這場戰爭我們還是輸了,它帶走了孩子,你的兒子只在世間活了七個月!」
他曾經有個兒子,但是在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存在時,就已經離開人世了。
他的孩子死了!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消息更讓人震撼?
整個下午和晚上,他都渾渾噩噩地呆坐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充滿悲傷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曾經有個兒子,但他已經死了!雖然他沒見過那孩子,但是骨肉連心,這是他的親骨肉,他的心當然很痛。
他毫不懷疑這孩子是他的,皓萸絕對不會欺騙他,他相信她。
「我的兒子……」他手裡拿著照片,手指愛憐地輕撫照片中孩子天真的笑顏,眼眶逐漸染紅。
他的兒子死了!老天!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麼?
為了自己心裡的傷口,他傷害了多少無辜女人的心?而現在,他竟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糟糕的?他是個失敗的情人,更是個失敗的父親!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唾棄自己,怨恨自己。
他故意踐踏愛情、遊戲人間,只為了報復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女人。而他的墮落,到底是懲罰了誰?
是他?是皓萸?還是他們的孩子?是每個人都受到懲罰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他悲慟地摀住眼,透明的淚液從指縫間流出,最後隱忍不住,自責地深深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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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顏皓萸躺在床上,怎麼也無法入眠。
想起已經離開世間兩年的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
回想起那雙震驚悲慟的眼眸,她不自覺歎了口氣。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她知道。失去自己親生的孩子,他必定也和她一樣,承受著有如刀割般的心痛。
「唉。」翻了個身,她試著入睡,但前頭忽然傳來電鈴聲。
她猛然坐起,看了下床頭的時鐘。
十一點半。這個時間,會是誰呢?該不會是——
她立即掀開被子下床,飛快走到前頭,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元霆。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可以再多問問……孩子的事嗎?」
元霆的聲音沙啞哽咽,臉色憔悴頹喪,而且眼眶還紅紅的,好像曾經痛哭過。
顏皓萸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她不忍拒絕,默默拉開門,讓他進入屋內。
元霆腳步漂浮地走進室內,體力喪盡的他,必須扶著牆壁才不會讓自己摔倒。
「告訴我那孩子所有的事……拜託你!」他坐了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謙卑態度低聲央求。
他想知道孩子的事。
顏皓萸沒有為難他,默默地拉開許久不敢開啟的抽屜,把自己為孩子拍攝的多本相簿全部拿出來,遞給了他。
元霆立即接過來並坐下,把相本放在膝蓋上,像飢渴的人見到水那般,立即打開來細細觀看。
第一張映入眼簾的,是孩子出生時所拍的第一張照片。
和其他的嬰兒不一樣,他的兒子出生時又弱又小,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個健康的寶寶。
果然之後的照片,每張都是躺在病床上,接上呼吸器或鼻胃管,小小的手上插著不成比例的粗大針管,每張照片都教他心痛難當。
「我替他取名叫翔翔。」顏皓萸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輕聲述說道。
「他一出生就因為先天心臟的問題,被醫生判定沒辦法活過半年,但我誠心希望他能夠順利長大,展翅翱翔,所以取名為翔翔。」
「翔翔……」
元霆不斷低念著,雖然沒見過那孩子,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他的心痛不亞於她。
「他從出生起,就長期住在醫院裡治療,偶爾情況比較好時可以回家,但也總是因為一些小感冒引發的併發症,很快又被送回醫院裡。直到他離開人世為止,這一生幾乎全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想到受苦的孩子,顏皓萸眼眶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元霆疼惜地撫著照片,鼻頭酸澀,眼前一片模糊。
上天為何要讓他的孩子承受這樣的罪呢?他寧願這些不幸是發生在他身上,也不要他的孩子受苦。
「那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不由得有些怨怪。
如果她肯早點告訴他,事情或許就不會走到讓人永遠遺憾的地步。
「我有,我去找過你。」
「你去找過我?」元霆驚訝又驚喜。「如果你來,我一定會知道,但是我沒見到你!」
「當我發現自己懷孕後,心裡非常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我向茱蒂打聽到你的地址,買了機票,獨自飛到美國去找你。」
她用一種念報紙似的平板語氣,開始述說當年的始末。
「但是我真的沒見過你。」他喊冤。
「因為我沒露面。我才剛到你的公寓,就在門外看見你帶著一名美艷的金髮女子回家,所以我立刻提著行李離開了。」她現在早已經平靜了,但當年真的是痛徹心扉,才會立即轉身逃離。
「金髮女子?」元霆整個人一僵,耳根窘迫地漲紅。
這些年來,他的風流韻事確實沒少過,她口中的「美艷金髮女子」,在他的名單中起碼有五六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所說的是哪一個。
「那一刻,我知道你有了新對象,不會在乎我和孩子的,於是我又回到台灣,決定生下孩子獨自撫養。只是沒想到,孩子竟會是個有先天疾病的寶寶。」
聽她這麼說,元霆又忍不住氣惱。
「既然如此,你應該再來找我啊!你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麼大的問題!」
「我有再去找你,我曾經試著去找你第二次——」
聽到這裡,元霆背脊一寒,心已經涼了。她說曾經,那就表示她後來放棄了,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放棄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理由。想必又是他這渾球讓她看到什麼墮落的行為了吧?他自嘲著,深深唾棄自己。
「那時候,翔翔已經快不行了,我想至少在他離開人世之前,讓他的親生父親親手抱抱他,讓他沒有遺憾地離開人間。所以我拋下自尊,再次去找你……」
顏皓萸已經泣不成聲,想起當年的羞辱,心裡依然有說不出的痛。
「後來暱?」元霆嚥下唾液,好不容易才從緊縮的喉頭擠出聲音。
「那時候,醫生已經發出病危通知了,我不敢離開翔翔太遠,怕他隨時會走,所以無法飛到美國去,只能想辦法連絡到你,希望你盡快趕回來。偏偏當初因為賭氣,我丟掉所有與你的聯繫,包括茱蒂的電話號碼,也全部刪掉了,所以在急著找到你的情況下,我去求了一個人。」
「誰?」他不知道她求了誰,但他沒接到通知是真的。
「郭文綺。」
說到這個名字,顏皓萸是既生氣埋怨,又覺得羞辱。
第五章
「文綺?」元霆十分不解。
對他來說,郭文綺是個可愛的小妹妹,他不知道顏皓萸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是的。她是我所知道唯一認識你,又正好還在台灣的人,我無計可施,只能去求她。」
「她常打電話給我,很清楚我的連絡方式,她應該會馬上告訴你才對吧。」元霆理所當然地認為。
「是。一開始,她是很爽快地答應,願意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那你為什麼不打呢?」他質問道。
「因為她最後並沒有真的把電話號碼給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元霆簡直迷糊了。她是在說謎語嗎?
「她要我跪下來求她,她才肯把你的電話告訴我。」顏皓萸用冰冷的語氣,僵硬地說道。
「不可能!」元霆滿臉震驚,大喊不可能。「文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都到這種時候了,我有必要說謊騙你嗎?」
孩子的屍骨都化成了灰,她何必還要騙人?
「文綺她……要你下跪求她,你不肯,所以她沒把電話號碼給你?」元霆難以置信,再一次確認地問。
「不,我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