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壞人,我絕對不會佔你的便宜,我只是想救你而已。」全佑福急得連連擺手,他報她的恩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害她呢?
「你騙人,若不是想欺負我,幹嘛買下我這將死的身子?嗚嗚嗚……娘說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嗚嗚嗚嗚……」
「姑娘放心,我就是殺了自己,也不會欺負你,你……你別哭,我找過大夫來看了,大夫說你只是餓壞了,身子沒啥大礙,等養好身子,我定會放你自由,你的賣身契也早燒了,你想上哪去就上哪去,我絕不干涉。」
生怕她不信,他趕緊補充說:「這間房也是小姐一個人的,我晚上絕對不會留宿在這兒。」
她躲在被子中的小臉露出一半,囁嚅道:「真的?」
全佑福重重點頭,「真的。」
她試探著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猶如梨花帶淚,震得他心神微顫。
他勉強拉回心神,強笑道:「我給你帶了雞茸肉粥,你起來吃些,好不好?」
「嗯。」她乖乖點頭,一雙漆黑大眼飢渴地望向香噴噴的熱粥。
他一邊扶起她柔弱的身子,一邊叮囑她,「大夫說你餓了多時,剛進食時不宜吃多,你別貪吃傷了胃。」
「好。」她還是很乖,只因他答應給她飯吃。
她實在是太虛弱了,幾乎握不住湯匙,他讓她靠在枕頭上,一口一口細心地餵她,小心地幫她把粥吹涼,湊到她小嘴邊,待她把一口吞完,他早又挖起了一勺等著。
她急呼呼吃了十幾口,才解了點饑,也有閒暇打量起他來。
之前在迷濛之際,只感覺他像個兇猛的巨人一樣可怕,可只要近看細瞧,他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原先覺得凶神惡煞似的一雙牛眼,如今只覺得忠厚老實,瞧著瞧著,竟覺出幾分熟悉感來。
她吞下一口粥,眼珠兒不自在地四下轉了轉,輕聲問道:「你叫什麼?為什麼來到這裡?」
「我全佑福,我和同伴們從張家口來,拉了些貨物來這裡賣。」
他緊緊盯著她,想看她對「全佑福」這個名字的反應。
全佑福?好熟悉的名字喔,她是在哪裡聽過嗎?
「你……你幹嘛盯著我看?」她又羞又惱地嬌嗔著,卻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他在失望什麼?是嫌她醜嗎?
這怎能怪她?她若不是一路上故意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早就被那些淫猥噁心的官兵污了身子,她寧願把自己餓成一副骷髏,寧願忍著髒臭,幾個月不淨身子,也不願遭人玷污,她早就下定決心,若真要逼逢侮辱,她就是咬破舌根了結自己,也絕不苟活於世。
明白她早已忘了他,全佑福有片刻失落。
見她一臉疑慮地瞪他,他急忙解釋,「沒、沒什麼。我只是想,等下吃完粥,要給小姐找條干巾,把濕發擦一下。」
聽他這樣說,裴若衣的臉蛋沒來由地一紅,她也不作聲,彆扭著不看他。
這人說話輕聲細氣,雖恐傷了她似的,對待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她對他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和信任感,怎麼也怕不起他來。
全佑福見她神色不像是在生氣,這才敢繼續餵她。等她吃了七八分飽,他逼自己硬著心,不顧她眼中的渴望,把碗盤收拾好,端到外廳的紅木桌上。
回到她床前時,他大手中抓著一條乾淨的布巾,那布巾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中看來小得可憐。
她嘟著嘴巴,一點都不想同他說話。
他不在意,只是很溫柔地微詢她的同意,「我替你把頭髮擦乾好嗎?」
她姑意等了半天才點點頭。她說不好又怎樣?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還不是要任他擺佈?
他輕柔地攏起她有些乾枯的長髮,長期的缺少養分,她的發尾分叉糾結,他不免又想起昔日她一頭豐盈烏黑的長髮,有些傷感。
他用干巾包住她的發,細心地吸去水氣,弄了半個時辰,也不嫌麻煩。
溫柔,似乎跟這個巨人一點都捨不上邊,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力大無窮、合該粗魯的樣子,可是現下,他一雙大手正溫柔地替她擦拭濕發,絲毫沒弄痛她,她之前的丫頭都沒他那麼細心溫柔。
沉默,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情在兩人間默默迴盪。
「好了。」他把布巾放到一邊的矮几上,扶著她纖腰,讓她躺在枕上,替她拉好被子。「你一定很累了,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直覺他要離開,她有些慌,小手伸出被子,抓住他衣角,「你要去哪裡?我不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她眼圈紅了紅,細聲細氣道:「我……我會害怕。」
沒注意到自己對他不自覺得撒嬌依賴,算準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讓她忍不住想向他使使小性子,要他嬌寵她。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情席捲了他的心,讓他只想寵她,想滿足她所有的要求,無論是有理還是無理的。
他遲疑了下,還是握住她小手,把她的胳膊放進被中,向她低聲保證,「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這是買賣城裡最高級的客棧,又毗鄰城守的官邸,沒人敢在這裡鬧事,也不會有人傷害你。」
「可……我還是害怕。」
她低咽,有些委屈。她很害怕很害怕,他是這段時間裡,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她怕他丟下她一個人,這裡又是她完全不熟悉的邊夷荒蠻之地,她既沒錢身子又弱,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求救。
「別哭。」他粗糙的拇指不捨的拭去她小臉上的淚水,「還記得我跑你說,我是和同伴們一起來做生意的?」
她點點頭。
「我是他們的領隊,我不能放著他們不管。你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我保證,等你睡醒了,我一定會在這裡。」
「真的?」
「真的。」全佑福點頭,坐到床邊輕聲哄她,「我等你睡著再走。乖,閉上眼睛。」
「好……」她低喃,感覺他溫暖暖的大手輕輕覆住她酸澀的眼皮。
眼睛一閉,疲倦就像是浪潮席捲了她的意識,她真的好累好累啊,一直擔驚受怕,好久沒能睡一頓安穩覺了,現在她可以拋開一切,安穩的睡上一覺。
因身邊始終有一股溫暖的視線陪伴著她,包圍著她,讓她不再害怕。
全佑福的右腳剛踏進紅石客棧的大門,就有人扯著嗓子嚷嚷了。
「欸欸,我說大牛,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把我們幾十個兄弟晾在這裡,自己一個人抱著女人跑得不見蹤影,你老實交代,這三炷香的工夫,你幹什麼去了?」
小客棧一層的二十張破爛飯桌,全被駝隊的兄弟們佔滿了,他們未來一個月會住在這問客棧裡。
下午幾個拖著領隊出去的兄弟,出去沒多久便興匆匆的回來,不到半盞茶工夫,駝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了,他們向來七情不動、六欲不沾的領隊,在奴隸市場買了個小女奴,有人偷偷跟著領隊,回來報告說他帶著小女奴去了鹼裡最高級的客棧。
老天爺,那家客棧以他們這種身份,可是在門口瞧一眼都不夠格,領隊竟然這麼狠,捨得在小女奴身上花這等大錢?!
全佑福粗眉一皺,知道這關難過,他抱著雙拳,先向兄弟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兄弟們這頓飯,我請。」
「哎喲,瞧不出我們領隊這麼大方,又是買女奴,又是上高級客棧,現在為了封我們的嘴,連酒飯都請上了。你哪來的銀子?莫非是對大夥兒藏了私?」
駝隊裡有忠厚老實的,就有奸詐滑溜的,這挑釁的人叫大毛,在張家口是出了名的無賴潑皮,但因念他上有老母要養,全佑福才會挑他進駝隊。
「大毛,你怎麼這樣說話?」立刻有人反對。「一路上大牛照顧你多少,你自己也不害臊,大家都是哥兒們,認識那麼久,大牛什麼為人你不知道?」
「大牛,別理他。這傢伙一張爛嘴,喝醉了酒就會胡說。大家也不想想,要不是大牛挑我們進駝隊,咱們哪來白花花的銀子賺?」和全佑福私交不錯的張大哥也跳出來力挺他。
「聽你們放屁。他沒來時,你們怎麼說的?還不是說他傻得要命,花五十兩銀子買個醜婆娘,他一來,你們就改口,一群龜孫子,呸!」
大毛藉著幾分醉意,越發無禮,他抓著一罈酒,搖搖晃晃踱到全佑福身邊,張著臭嘴陰陽怪氣的又說:「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去呢,我呸,還銀子呢,就算老子有命回去,銀子也被他吞了大半。」
大伙見他挑釁得過分,有幾個離得近的,紛紛要上前拉人。
全佑福舉手阻止。
說也奇怪,全佑福人雖長得粗莽,但待人和藹,人又厚道老實,和誰都相處得很好,誰也沒見他發過脾氣,但他若真板起臉孔來,那股不怒自威的神情,還真有些怕人。
此時喝酒的都放下杯子,夾菜的都停下筷子,划拳鬥酒的也都停了下來,大夥兒屏住氣,看向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