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將她沒頂。
「不要,不要走,我好痛……」她蹙著一雙柳眉,閉著眼睛低聲呻吟,身上又痛又熱,她好像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頭,又像一團湯圓被下到沸騰的熱水中去煮,難過得幾乎想死去。
一串串汗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瘦削的臉頰上有兩抹不正常的嫣紅。
在可怕的夢魘中,她只感覺到一雙溫柔的大手輕撫著她,所到之處就像清涼的泉水,讓她有片刻的舒爽。
感覺到那雙大手想離開她,她忍不住啜泣,「不要,不要離開我……」
曾在睡夢中溫習過無數遍的甜蜜嗓音,這次真實地在她耳際響起,但非記憶中熟悉的溫柔嬌甜,而是沙啞中透著畏懼惶恐,讓他的心窩像被什麼狠狠捶著,一陣陣鑽心的痛。
該死,她到底哪裡痛?大夫不是已經給她看過了嗎?除了餓症、虛症,她身子沒什麼大礙,再來就是髒了點,難道是身上被什麼蟲子咬了嗎?
她這樣一直可憐兮兮地喊痛,讓全佑福急得六神無主。
她喊痛,他更痛,心窩一陣錐心的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猛甩頭,他決定找個丫頭給她洗洗身子,看是不是有什麼蟲子咬她。誰知他一要放手,她一雙骨瘦如柴的小手就開始在半空中亂抓,小嘴叫得更大聲,不讓他離開。
咬咬牙,全佑福提高嗓門叫來店小二,要他準備一桶洗澡水。
店小二冷俐得很,沒多長時間,便扛著澡桶和熱水上來。
「小二哥,你店裡有沒有丫頭?」
「大爺,我們這店剛開張,就我、廚子和掌櫃三人,大爺要丫頭的話,小的去前面妓戶給您叫個姑娘過來?」
店小二誤會了,但全佑福沒廢話解釋,只是擺擺手,「罷了,不要了,你把水倒進桶裡,然後就下去吧。」
「是,大爺。」
店小二走後,全佑福一臉為難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兒,黑黑的臉龐突然紅了起來,他遲疑一會,最後閉上一雙虎目,開始解了裴若衣身上殘破的髒衣。
既是閉著眼睛,算是非禮勿視了,但一雙手還是不可避免地唐突了小姐,而小姐已非以前的小姐,瘦得皮包骨不說,原先牛奶般潤著光澤的雪肌,此時像是一層粗糙的糠皮,讓他既心酸又憐惜。
好不容易褪下小姐全身衣物,全佑福把她光裸的身體包在被單裡,這才張開一雙虎目,把她抱到澡桶前,又閉上眼睛,丟開被單,小心翼翼地把她放進澡桶裡。
儘管千般小心,萬般注意,他的手肘還是不小心擦到了她的左乳,立時嚇得他一動也不敢動,半晌,見她沒什麼反應,他才繼續動作。
直到確定熱水全部掩蓋住了裴若衣的身子,全佑福才敢張開眼睛。
或許是熱水的作用,她安靜下來,靠在他粗壯的手臂上,她閉著眼睛,似乎睡去了。
鬆了口氣,可接下來的難題幾乎擊倒了他。他還是得用這雙手給她洗身子……
一陣陣的熱潮襲上全佑福的大臉,他思量了一下,決定先從簡單的開始,先幫她洗頭髮。
熱水,溫暖舒適的熱水,她有多久沒洗澡了?
餓了好久好久的肚皮也在這時候抗議了起來,咕嚕咕嚕直叫著,執意讓她從暖甜的昏睡中清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到眼前有霧騰騰的熱氣。
她聽到水聲,感覺自個兒舒服地坐在澡桶中,有人伺候著她洗身子,只是這是哪個丫頭的手?怎麼這麼大又粗糙,刮得她一身嬌皮嫩肉有些刺痛。
「嗯……」她輕哼一聲,「好痛呢,你輕點,你是哪房的丫頭?」
那仍帶著沙啞的嬌嗓,讓正揮汗幫小姐洗澡的全佑福僵住,他一雙大手正巧按在小姐的細腰上,怪只怪她身子太嬌小,他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下觸到大腿,上觸到玉丘下緣。
裴小姐醒了,全佑福腦中只注意到這件事,卻傻得它了該向她解釋眼下情況。
裴若衣睜開一雙慵懶黑眸,總算透過霧氣找到伺候著她的「丫頭」,她微瞇眼眸,越看越心驚,全佑福像是被釘在原地的蟲子,只能尷尬被動地回視她越張越大的美眸。
「啊!」殺人似的尖叫聲頓時衝破房頂。
全佑福驚跳起來,他七手八腳伸出大手,想要摀住小姐的尖叫,結果受了驚的裴若衣慌張的一口咬住他粗厚的掌心,像只小貓一樣咬住不放,以為這樣就可以嚇退大老虎。
而這隻大老虎明顯是紙糊的,他可捨不得傷到他心心唸唸的姑娘,只能仗著一身皮厚,任她咬到高興為止。
「裴小姐,你別叫,我不會傷了你的。」
裴若衣哪裡肯信,漂亮的黑眸又驚又怒的瞪著他,小嘴死死咬著他。
「我、我不是有意要唐突你,是你一直說身上痛,我、我以為有什麼小蟲子咬你,才……你、你放心好了,我幫你脫衣裳的時候是閉著眼睛的,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還不是用手都摸到了?絕對不放!
「我也沒摸,我都是用布幫你擦,絕對沒用手故意碰你,剛才是你差點要滑下去,我一時情急,才環住你的腰,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傷你的。」
真的?黑眸還是死死瞪著他。
「真的真的,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
全佑福老實地豎起三根手指,拚命發誓。
裴若衣確實在桶裡摸到一塊厚厚的布巾,加上她咬得他掌心都流血了,憑他的力氣,他大可一掌把她揮開,可他沒這麼做,反而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釋保證。
他看起來一副老實的模樣,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可以放心相信、依賴的穩重氣質,讓她不由自主的相信著他。
小嘴悄悄地鬆開了,她抱著走裸的胸口,拚命往澡桶裡縮。
「既然你已經醒了,你……你就可以自己洗了,我……我去外面等你。」全佑福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說著,接著轉過身拔腿就要走。
「等……等一下。」裴若衣出聲留人。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背著她不敢轉身。
一陣沉默的尷尬後,才聽見小小聲的嚅囁聲響起,「我……我沒力氣……」她軟弱承認。
「那個……這個……」全佑福不敢隨便接話。
「你……你不准睜開眼睛、不准亂摸,要快點幫我洗完,然後……我餓了。」緊跟著響起一陣嘰哩咕嚕絲毫不文雅的鳴唱聲,她小小聲地又重複一遍,「我肚子餓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轉回身子,重新回到她的澡桶前,一雙小手立刻遞上布巾--免得他要到水下去摸,他接過布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淨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剛才她昏著時他尚且緊張得要命,現下她是清醒的,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戰戰兢兢地幫她洗好澡,拿著乾淨的被單回來。
「我……我站不起來。」身子還是虛得很。裴若衣也不知是羞還是惱,一雙漂亮的眼兒瞪了他一下。
全佑福摸摸鼻子,斗膽冒犯嬌顏,閉著眼睛,一雙粗壯手臂精準地環住那纖瘦腰肢將她托起,動作俐落,絕對沒有絲毫想佔便宜的意思。
眼睛閉上了,其他感覺就格外敏銳。
洗浴後,她身上的香味就像是記憶中的香味,腦海中勾勒出她美麗的臉蛋,那張對著情郎時取下薄紗,歡笑晏晏的嬌美小臉,讓他魂牽夢縈多年。
她的肌膚沐浴過後已經不那麼粗糙了,只是仍瘦得嚇人,一副柳腰,堪堪雙手合握,細瘦的手腕幾可見骨。
心,微微痛著,他輕柔地把她走裸嬌軀包進被單,抱著她回到床邊,再經經地把她放到柔軟的床上,替她蓋上薄被。
「你在這躺一會,我這就去給你端吃的上來,你要吃什麼?」
她沒說話,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她才小聲答道:「肉粥……好久沒吃肉了。」
他聽了,鼻子又是一酸。「好,我就回來。」又溫柔補充道:「你頭髮濕,千萬別睡著了,會頭疼的。」
「嗯。」
全佑福這才放心地去給她張羅吃的,臨走前,他順手把那個盛滿水的澡桶拎了出去。
第3章(1)
「嗚嗚嗚……嗚嗚嗚……娘……嗚嗚嗚……爹爹……」
全佑福剛回房,就被床上嬌人兒的嚶嚶啜泣聲給嚇壞了,他趕緊放下手中的食盤,大步搶到床前,半跪在床邊,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一張濕答答的小臉哭到漲紅,揪著軟綿綿的浦被蹭著,被頭已濕了大半。
見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也不說原因,急得他手足無措,又不敢隨便碰她。
「你是個壞人……你買我想幹嘛?」她一邊抽噎,一邊防備的瞪他。
「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買你的,裴小姐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就怕小姐誤會,他趕緊解釋清楚。
「誰會相信你的話?你們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你和那些壞人都是一夥的,抄我的家,把我爹爹、叔伯、哥哥們下了獄,害我娘氣急功心,一命嗚呼,我恨你,我恨你,你是個壞人……嗚嗚……」擔驚受怕了那麼長一段時間,一旦放鬆下來之後,裴若衣再也受不了的崩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