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診脈過後,面色顯得凝重,烏天耀在一旁看著胡荼靡,看見她原本就白皙的容顏,此刻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還好及時做了處置,不然孩子可能不保。」大夫起身,將小枕收回藥盒之中,回頭看著烏天耀等人,「記住,千萬不要再讓她過於情緒激動,也不許再過度操勞,要不然會動了胎氣,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還有,請問哪位爺是她的相公?」
「我是。」烏天耀上前開口。
「如果你想讓你的娘子可以安然無恙的生下孩子,就想辦法在她身上多養幾兩肉,多吃一些滋補的安胎湯方,否則照她現在這虛弱的脈象看來,就算可以熬到分娩,只怕到時候她沒體力撐過生孩子的折磨,最慘的情況就是一屍兩命,這一點爺兒你自己想清楚。」
「你這是江湖郎中!什麼一屍兩命!你在咒我們家夫人嗎?去去去,給我閉嘴!」楊長祜沒好氣地嚷道。
「身為一個盡責的大夫,我只是實話實說。」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至於能不能聽進耳朵裡,就看你們自個兒心裡怎麼斟酌了。」
「彥虎,送大夫一程,另外多給大夫一倍診金,就當作是我給他勇於說實話的謝酬。」
「謝爺賞賜。」老人說完,拱手領賞,背起藥箱轉身隨著白彥虎離去。
這時,待在一旁的楊長祜見主子愁眉深鎖,那陰鬱的表情就像濃墨般化不開,他呵呵笑了兩聲,「天爺,你不要太過擔憂,夫人福大命大,絕對不會像那個大夫所說的那樣遭遇不測。」
「要是大夫所說的情況真的發生了呢?」烏天耀眸光極冷地掃視了楊長祜一眼,「如果荼靡真的遭遇不測,難道你能賠她一條命給我嗎?」
「不……天爺說的長祜辦不到。」
「如果辦不到就閉上你的嘴。」烏天耀冷哼了聲,眸光定定地注視著胡荼靡蒼白的臉蛋,渾厚的嗓音沉緩地問道:「前些日子,我吩咐你準備的船還泊在附近的河道上嗎?」
「是,因為天爺遲遲沒有吩咐,所以我讓手下把船開到附近比較開闊的河面上,等候天爺隨時吩咐。」
「去準備一下,傳我的命令,將船開回最近的碼頭,我要帶夫人上船走河道回烏家堡。」
「可是夫人她不想回去……」
「沒有可是!我要立刻帶她回去,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快去準備,兩個時辰之後我要帶她上船。」
「是!」楊長祜不敢再有二話,連忙轉身奔出照辦。
閒雜人等都走了,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再度恢復了寂靜,烏天耀走到床邊,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荼靡,我知道你會生氣我的自作主張,但是,我不能讓你繼續待在這個破房子裡,我要給你最好的照顧,無論你想不想要,我只想要對你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輕聲細語的,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梳過她柔軟的髮絲,神情之中盡傾憐愛。
只是昏睡的胡荼靡無法瞧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在她的眼角還噙著淚光,因為在她的眠夢中看不見他的好,只有他說過的每一個冰冷的字句狠狠地刮痛她的心,教她再也不能承受。
第8章(1)
不知昏迷了多久,當胡荼靡幽幽地醒轉時,感覺身子仍舊在搖晃著,她眨了眨眸,花了些許功夫定了定神,發現感覺搖晃並非因為她的身子虛弱,而是這個房間真的在輕晃著。
她勉強地撐臂坐起來,掃視了四週一眼,發現這並非是她的房間,她轉過眸光,看見烏天耀就坐在一旁靠著牆壁的椅子上。
「我在什麼地方?你究竟把我帶來這裡做什麼?」她冷冷地問。
「你在船上,我們在回烏家堡的途中。」
「我不要回去!誰跟你說我要回去?!把船停下來,我要回小屋去。」她勉強自己翻身下床,提起最後一絲力氣站定腳步,卻才站定就感到暈眩,不支地倒落在他伸出的環抱之中。
她掙扎地想要推開他,卻虛弱得沒有半點力氣,她氣悶地咬唇,心裡湧上脆弱無助的感覺,教她想要掉下眼淚。
胡荼靡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出了差錯,一直以來她就很明白掉眼淚根本就是於事無補,但是她現在卻像一個淚缸子,明明就不想要哭泣,但是,淚水動輒就像要滿溢出來,盈紅她的眼眶。
「你為何如此頑固不靈?你有孕在身,無論如何都應該知道在烏家堡待產對你而言才是一件正確的事。」
「我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她哽咽著,一字一句說得緩慢。
他斂眸瞅著她別開的側顏,看見她的眼眶被淚水染紅了一圈,他惱火地咬牙,心想與他在一起真的有如此痛苦嗎?
「我們正在回家的路途上,你的家在烏家堡。」也在我的身邊。他在心裡補上最後一句,看見她的淚水,心口不意地被揪扯了一下。
聞言,胡荼靡仰眸瞪著他,「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你說啊!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
「我不會放過你,這輩子,你都休想要我放手。」
「你沒有權力這麼做,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沒有權力對我做出這種事情!放我回去!」
「我辦不到,只要你名義上還是我娘子的一天,我就無法放你不管。」他定定地瞅著她,語氣十分堅決。
好半晌,胡荼靡只是看著他的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意志很堅強,當初在胡家,無論二娘使盡辦法刁難她,無論爹與家人如何冷淡看待她,她都可以不在乎。
但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原來不若想像中頑強,她其實只是不在乎而已,因為不在乎胡家那些人,所以她總是可以平心靜氣,冷眼看待。
但她是曾經如此地在乎眼前這個男人!
曾經……不,或許現在依舊是!或許在她的心裡,仍舊在乎著他,因為他總是能夠刮痛她柔軟的內心,教她在堅強的武裝之中,總是隱隱生痛。
「你出去!出去!」她用力地推著他,卻發現他根本就文風不動。
「荼靡?」烏天耀低叫了聲,困難地捉住她。
「我不想見到你!出去!」
「好,我聽你的話,我會出去,荼靡,你不要太過激動,大夫說這樣對你的身子不好,還有……對我們的孩子也不好。」最後一句話,他原本不想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她不愛聽,但是,他希望就算她不在乎他的感受,至少會為了肚裡的孩子著想。
「如果你真的在乎孩子的安危,那就出去!馬上出去!」她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大喊,別開臉容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最後,烏天耀只能乖乖地放開她,走到門口,臨出門之際,依舊不放心地回頭看著她,看見她的神情依舊堅決,只能歎氣離去。
他們才剛抵達烏家堡,大夫已經在家中等候,原來烏天耀害怕一路奔波,會對胡荼靡的身子有傷害,讓人先傳回命令,要人先找來城中的名醫,替她診治。
大夫說還好他們走的是水路回京,要不這一路顛簸下來,別說肚裡的孩子撐不住,就連孕婦本身都會有問題,但無論如何都要乖乖休息,不能再輕舉妄動,也絕對不能再動氣。
「你可是親耳聽見大夫所說的話,現在要長途跋涉回到小屋去,對你、對孩子而言都是一項極大的負擔,你最好不要一意孤行,否則,我不以為你能承擔得起後果。」烏天耀話說得硬,但是眸色卻充滿擔憂地看著她已經許久不曾紅潤過的臉蛋。
胡荼靡倚著軟枕,平靜的眸色看著熟悉的房間陳設,她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沉靜了半晌,她轉眸正視著他,「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你擔心孩子的安危,這點我能理解,因為我也一樣擔心,所以,我答應你,我會留在烏家堡,直到平安將孩子生下來為止,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吧!」聽她說會留下來,他的心裡鬆了口氣。
「除非必要,否則,我待在烏家堡期間,我不想見到你。」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難道,我們就不能因為孩子而和平共處嗎?」
「不,不行。」她緩慢搖頭,黑白分明的光透出無比的堅定,「我愛孩子,但不想因為孩子而繼續度過我不想要的生活。」
「不,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在烏家堡以外的地方成長,我不會讓你把孩子帶走。」他咬著牙硬著聲說道。
「如果你真的如此堅持,我可以現在就回小屋去,從今以後,不會再讓你接近我。」
「你……」天啊!他怎麼會曾經以為這女人柔順可人呢?
「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想請你對我仁慈一些,你擁有一切,而我只想要孩子而已,如果你真的對我還有一點慈悲,就請饒過我吧!」她柔軟的嗓音之中有一絲悲傷,對於他,她並不是沒有感情,四年的夫妻情分,她用了每一分力氣,去愛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