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應,到時候我會帶著娘一起離開,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夠向娘證明那個男人是真心愛著我的呢?要如何才能讓娘放心呢?」
此刻,在她的心中,是否能夠找到疼愛自己的男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夠令娘親安心!
柳弱雨看著女兒急切的表情,遙想起自己與胡德寅成親的第一年,他花了心思為她慶祝生辰的事,雖然已經是極遙遠以前的回憶,但她仍舊記得那一刻的驚訝與喜悅。
「至少,他要年年能記住你的生辰,真心地為你誕生在這個世上的日子高興,娘會很高興聽到你說你們一起度過這一天,無論如何,娘一定會很高興,你們一起度過娘把你生下來的這一天!」無論是活著或死去,柳弱雨知道自己都會很欣喜聽到女兒在生日那天過得並不寂寞。
「好,我答應娘,我一定會找到娘所說的那個人,然後,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胡家!」
胡荼靡信誓旦旦地承諾,柔軟的嗓音裡沒有半點遲疑,她笑著與娘親相視著,在她們的眼神之間有著相依為命的濃厚感情。
此時此刻,她並沒有料到娘親再也等不到自己帶她離開胡家的那一天,那天稍晚,胡家的僕人帶著大夫過來診視,大夫對於病人的情況不表樂觀,胡荼靡直斥大夫胡說。
但就在兩天後,柳弱雨在夜裡入睡之後,從此長眠不起,前一晚,她仍舊心心唸唸地叮嚀女兒絕對要找機會離開胡家,唯一懸掛在她心裡的憂切,是她不知道女兒在離家之前,還要替她承受多少折磨……
第1章(1)
五年後
烈日當空,豆大的汗水滑過柔軟的臉頰,在小巧的下頷凝聚成一顆剔透的水珠子,然後在它的主人仰起臉蛋之際,滴下掉落進土壤裡。
胡荼靡扯著袖口,擦過沁著汗水的額頭,瞇著眼睛看著透過樹縫篩落的陽光,燦爛的陽光炫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這幾日暖得快,才剛過辰時,天候就已經熱得教人難受。
她的肌膚一向白皙嬌嫩,最受不了被日頭曬到,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埋怨,拿起斗笠,在頭上蓋了一條巾子,戴回斗笠,繼續拔著田里的雜草,看見芽上長著蟲卵,爬著小蟲,她沒有半點遲疑,就順手將芽給摘下來。
在胡家他處的院子裡,種的都是觀賞用的花草,有牡丹、菊花、桃花、以及杜鵑等等美麗的花樹,但是在她的小院裡,種的是青蔥、蘿蔔、韭菜,以及一堆能吃的蔬菜,凡是只要能吃的,她一概都種,為的當然是不讓自己被餓死。
自從娘親去世的這些年來……不,應該說更早之前,她就知道如果自己還想在胡家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夠強悍!
同樣都是胡家的千金,她的姊姊桃花以及妹妹牡丹,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每個月還有近百兩的零花錢,出入有婢女以及護衛前呼後擁,而她所過的日子呢?那可就天差地遠了!
終於,她再也捱不住逐漸毒辣的日頭,躲進屋簷下的陰影,脫下斗笠,以手背輕貼著臉頰,感覺雙頰泛著一陣熱燙,幾乎到了疼痛的地步。
胡荼靡歎了口氣,不喜歡自己容易被日頭曬傷的嬌弱肌膚,但是,她知道這一點像娘親,全身上下,她就一身雪白的肌膚像極了娘親,所以雖然覺得困擾,卻也從不埋怨。
「二小姐。」
她循聲揚眸往小院門口望去,看見了兩名小廝一人抱著米袋,一人拿著鹽糖等等調料,不約而同地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往她這個方向喊道:「你還不快點過來拿進去,難不成要咱們替你扛嗎?」
「不不不,請你們別進來,我出去就行了!」胡荼靡咬了咬牙,忍住了心底的不悅,三步並成兩步跑到門口,兩個小廝存心似地一古腦兒把米袋和鹽糖扔給她,她一時來不及統統接住,幾個小袋子應聲落在她的腳邊。
胡荼靡低頭看著小麻袋的繩子摔鬆了,撒出的糖與鹽交雜地混在一塊兒,她抿唇不語,心裡百感交雜。
「二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下回奴才們幫你扛進去好了,但是,我們可不保證不會踩到你辛辛苦苦耕種的菜園子。」話才說完,兩人相視大小,想到上回他們的「傑作」,忍不住笑得更加得意。
聽著兩人嘲弄的笑聲,胡荼靡自始至終不發一語,她將米袋妥妥當當地擱在牆邊,因為這是她接下來一整個月的主要糧食,然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把能夠辨認出來的糖與鹽掃回袋子裡,白淨的臉蛋上維持著面無表情。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胡牡丹,胡家的三小姐,她一走到小院前就見到這副景象,她看見站在荼靡身邊的兩個小廝,對他們的臉一點都不陌生,因為這兩個人一向喜歡在她娘身邊打轉,討好她老人家。
「牡丹小姐!」見到三小姐,兩人的態度突然變得恭敬。
「算了,去去去,不要打擾我跟荼靡說話。」胡牡丹不消多想,就知道這兩個人又是奉她娘之命來找荼靡麻煩的。
「是。」兩人飛快地拔腿飛逃。
胡牡丹站在荼靡身邊,低頭看著她蹲在地上,動作小心翼翼地,彷彿能夠多拾回一撮能吃的鹽與糖都好,「你不會介意吧?」
「我應該介意什麼?」
「想也知道這些個奴才是我娘派人刁難你的,想來你一定很恨我娘,可是我娘歸我娘,你可千萬不要把她做的壞事記到我頭上,看我不順眼啊!」
「我不會。」
「不過,你只要乖乖的就不會出事了,我覺得這幾年你學乖了不少,要是以前,你一定已經氣沖沖的去跟我娘爭論,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才甘願似的,那時候我娘把你恨到骨子裡去了,她常跟我與桃花說,要是給她逮到機會,絕對把你給折騰得只剩一口氣兒,只要沒死就好。」
聞言,胡荼靡挑起眉梢,瞅著眼前的異母妹妹,眼神有些微訝,卻又似覺得好笑,她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覺得訝異,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二娘恨她跟娘親,還能想著要留她一條命,已經算是慈悲為懷了。
「你只要乖乖的聽我的話,幫我辦事,以後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說著,胡牡丹洋洋得意她覺得自己比親娘善良多了。
「一直以來,我幫你辦成的事不少,可是,也沒見你出面替我說過半句好話,說起來,好像有些不公平吧!」看著她自鳴得意的神情,胡荼靡覺得諷刺可小,一針見血的話語半點也沒留情面。
「呃……其實我有想過要幫你啊!」胡牡丹一副心虛的樣子,硬是裝出滿臉的誠意,「只是你也知道我娘她……她凶起來的時候,比母老虎更可怕,要是她聽到我為你說話,一定會不喜歡我,以後她要是拿到什麼好東西,一定會給桃花,而不給我了!」
聽著她的辯解,胡荼靡揚唇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姊妹,如果桃花貪的是名聲,那牡丹貪的就是實際的利益,要的東西不同,卻是同樣的貪婪,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比兩位姊妹好到哪裡去,因為她們的「貪」顯而易見的坦露在表面,但她的狡猾卻是藏在骨子裡,沒被發現而已。
「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只是想要找我聊天吧?」
「當然不是!」胡牡丹立刻大聲地反駁,見眼前的荼靡挑起一畔眉梢,立刻放軟態度陪笑道:「下次吧!下次我有空閒的時候,會過來陪你聊天,說不定還能幫你種種菜。」
「喔?你要幫我拔草除蟲子嗎?」胡荼靡存心戲弄說道。
「唉呀!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情呢?荼靡,你也知道我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做不了那種粗活兒,你就不要跟我開玩笑了。」說完,她從袖袋裡拿出一個質地上等的錦囊,「這是我要送給城北世家蘇公子的錢囊,你隨便幫我在上頭繡些東西吧!」
「隨便繡繡就好了?既然是這麼簡單的女紅,你自己做不就成了嗎?」胡荼靡聳了聳肩,隨手就要把錦囊還給牡丹。
胡牡丹可不依,嚇得花容失色,忙著把錦囊推回去荼靡手裡,「荼靡,你存心要尋我玩笑嗎?別人不知道,不心裡應該很清楚,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我做這些活兒,其實別說刺繡,我連最簡單的女紅都不會,好荼靡,你就再幫我這一次,等我成了蘇家的少夫人,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這忙我會幫你,但好處我可不敢奢望。」
胡牡丹聳了聳肩,滿臉不太在乎,「我才不管你想不想要好處,反正你要繡得好些,我聽說郭家的千金也想要送一個錦囊給蘇公子,你可千萬不能讓我輸給她啊!」
「好,我知道。」一抹淺笑始終停駐在她的唇邊。
「那我在這裡就先謝過你啦!」胡牡丹笑咪咪地話才說完,就聽見另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從小院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