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客人,我是……」你的相公,他在心裡咕噥出這個名詞。
「如果你不出去,就換我離開。」
「你有必要這麼絕情嗎?」
「絕情?」胡荼靡挑起眉梢,擺出一如他經常出現的冷笑表情,「天爺只怕忘了吧!切斷咱們之間夫妻情分的不是我,是你,對於像你這樣一個麻木不仁的人,我不想再調查結果唇舌。」
說完,她轉過身,走到門口,推開已經不甚牢固的門板,她在心裡歎了聲,這小屋需要修繕的地方還真是不少。
烏天耀沒死心地跟隨她進屋,似乎未達目的,不肯輕易罷手,「但你是我的妻子,這是不爭的事實,說得好聽是要我給你休書,其實是你自己想離開吧!像這種根本就是休夫的舉動,我不能接受,我們烏家的男人沒受過這種待遇,我吞不下這口氣。」
聞言,胡荼靡停下了腳步,苦笑了聲,回眸瞅著他,「所以你堅持要帶我回烏家堡,是因為身為男人的驕傲嗎?」
「是。」他看著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呢?」
「你可以離開的那一天,就是我親口說不要你的時候,現在,你休想一走了之,因為我不會如你所願。」
「你出去。」她幾乎是怨恨地瞅著他,指著門口,冷冷地說,「出去。」
胡荼靡以為自己已經成功趕走了烏天耀,沒想到隔天清早,他就像不散的陰魂般出現在小屋門口,沒得到她的允許,就自個兒進了院子。
自始至終,她沒多瞧他一眼,當他只是路過的「陰魂」,她挽起衣袖,忙著拿鐮刀在除草,想要盡快將院子整理乾淨,或許可以種些花草和蔬菜。
雖然當了四年養尊處優的烏家堡夫人,並不代表她就變得軟弱不濟事,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活得好好的,就必須勇敢地面對眼前的阻礙。
烏天耀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從未見過她做過粗活兒,看她用鐮刀割草,用鋤頭鏟掉草根,吃力的樣子讓他看了心疼。
他箭步上前接過她手裡的鐮刀,「讓我幫你……」
「不要過來,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她揚起眸,喊住了他踏近的腳步。
「你有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嗎?那把鋤頭只怕都比你的身子還重,等你把這片草地給挖完,怕不去掉半條命?」
「不,我不會去掉半條命,我還會活得好好的。」胡荼靡搖頭,定定地瞅著他的臉龐,「如果在你的眼裡,將我看成一個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那只代表了這些年來,你根本沒有好好瞭解過我,請你離開吧!天爺,這天底下除了胡荼靡之外,還有許多更適合當烏家堡女主人的女子,你的執意不肯放手,不會令我感動,只會令我感到困擾。」
說完,她動手又要除草,卻在這時候,像是被定住般停手,凝視著在草堆里長了一棵小樹,上頭盛開白色沁著淡淡嫣紅的花朵,植土旁用白色的小石圍著,看起來應該是有人特意將它栽在這裡。
「娘,你說的花兒還在呀!」她輕喚了聲,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見到這棵她娘親在出嫁時親手栽下的百宜枝,「花信來時,恨無人似花依舊,花兒呀花兒,你年年應花信風而盛開,是為了要見誰呢?所有人都不在了呀!」
「荼靡?」烏天耀在她的身後不解地輕喚。
她聞聲回眸,看見他俊挺的臉龐,心口不由得湧起一陣酸楚,「這株百宜枝是我娘當年親手栽下的,據說,這就是所謂的荼靡花,當初,我娘栽下它時,說好當它花開時,會再來見它,如今,我娘已經不在人世,這株百宜枝卻仍舊年年應花信而來,但它無論如何都見不著我娘了,真是悲傷,老天爺給了它這份情深意重,卻沒給它能夠與主人相守的命運。」
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
這不恰恰好是她與烏天耀之間的寫照嗎?
老天爺給了她深愛他的多情,卻沒給她能夠相守到白頭的命運,一年復一年,總是她癡癡地等待他,卻總是得不到他的響應。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刃般割著他的心,烏天耀看見她脆弱而且悲傷的神情,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接近她,想要將她擁進懷裡,卻在他的指尖就要碰觸到她的肩膀時,被她冷冷地給喊住了。
「不要碰我。」她退後了兩步,搖了搖頭,「花兒傻,可我不傻,它就算等不到約定的人,仍舊傻得年年盛放,我卻不同,我絕對不會再給你一次機會,絕對不會。」
第7章(1)
夠了!
他受夠了!
烏天耀就像是一陣排山倒海的怒火捲進門來,嚇得楊長祜和白彥虎兩人飛快地躲到兩旁,深怕再接近一點,就可能被主子的怒火燙到。
這裡不是烏家堡,而是當初柳家的大院主宅,那天,聽郝嬸說了這座宅邸的由來,知道它與胡荼靡的關係匪淺,烏天耀立刻召來手下,以比市價高的價錢向原屋主買下了大宅,與小屋隔著一條街道比鄰而居。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看我身上得了瘟疫嗎?要不然,你們有必要躲那麼遠嗎?」烏天耀隨手挑了張太師椅坐下,沒好氣地掃視了兩個手下。
「瘟疫?天爺愛說笑,您就算得了瘟疫,病得生瘡流腕了,長祜還是敢親近您呀!只是……」楊長祜乾笑了兩聲,從角落走出來,順道繞到一旁把白彥虎這個墊背的拉在身邊。
烏天耀挑起眉梢,瞪著楊長祜,似乎不太滿意他的說法。
光看見主子這種眼神,立刻就知道情況不對,楊長祜連忙收斂嘻皮笑臉的表情,正色問道:「看天爺不高興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惹您不開心,不會又是……夫人吧?」
聽他哪壺不開偏提了那壺,烏天耀銳眸一瞪,想到了那女人一次又一次拒絕讓他插手幫忙的高傲模樣,他心裡就有數不完的窩囊氣。
「她說自己不是一個弱女子,說那是什麼傻話?她不是一個弱女子,那她是什麼?瞧她那雙纖細的膀子,哪能夠做那些粗活?」
聞言,一向與崔嬤情同婆孫的白彥虎跳出來澄清道:「天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聽說夫人以前還在胡家就常做粗活,墾土種菜對她而言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以前胡家二娘看咱們家夫人不順眼,常漏掉給她的膳費,也不讓伙房煮她的飯菜,所以她只好自己在小院裡耕田種菜,加上每個月分到的一小袋米糧,才能勉強度日。」
烏天耀靜靜地聽著,抿唇一語不發,每多聽一個字,他的心就揪痛一下,此時此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可笑。
四年的夫妻生活,他對於自己妻子的認識,僅止於她百依百順的溫柔婉約,竟然還不如一個手下外人熟悉,也難怪她說他從未真正瞭解過她,她說的話一點都沒錯。
她的話對極了,一針見血得讓他幾乎痛恨起自己的無知!
就在這時,隔了一進之外,老遠地就聽見鍋子摔地的聲音,以及郝嬸的大呼小叫,淒厲得就像是家裡剛死了人。
「荼靡!你怎麼了?你說說話啊!你這樣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存心是要嚇郝嬸嗎?」郝嬸的大嗓門隱隱地在發抖。
烏天耀立刻一躍起身,如虹般往出事的地點掠去,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眸底的驚慌盡露無遺。
年老的大夫幾乎是被楊長祜和白彥虎給雙腳懸空架到小屋的,他感覺一路像是飛似的前進,驚慌得怕嚇掉一條老命。
當他進到小屋時,胡荼靡已經清醒了,她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雖然對烏天耀仍舊沒有好臉色,但是卻也沒力氣開口趕他離開。
大夫從藥箱裡取出手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荼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烏天耀,看著他們兩人的臉色都極差勁,簡直快要分不清楚生病的究竟是他們其中的哪一位。
烏天耀雙手環胸,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兒,大夫這才意會過來,笑著把手枕擱在床上,按指替胡荼靡把脈。
這一刻,小屋裡寂靜得幾乎可怕,楊長祜和白彥虎兩人簡直快要覺得心臟無力,只好先退到門外,平息一下嚇得快要沒力的心臟。
半晌過後,大夫點頭收手,似乎已經知道了病人的情況,他站起身走到烏天耀面前,「敢問這位爺是她的相公嗎?」
「是!」
「不是!」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說完之後兩人面面相覷,似乎都對彼此的回答不以為然,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極尷尬。
「請問究竟是或不是?」大夫納悶地再問一次。
「她當然是我娘子……」
「我說了我不認識他!我們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時,烏天耀終於忍受不了了,「該死,你究竟要跟我鬧彆扭到什麼時候?沒瞧見你現在的身子已經虛弱到下不了床,在這種時候你再不柔順一點,可愛一點,當心沒人肯照顧你。」